第十八章、水落石出 今日行君令
李園來到南城門。
極度惱怒、悔恨讓他在馬上幾乎不能自持。
雖然吊橋仍然放下,但南門樓上出門時還掛滿的通紅的燈籠,如今全部熄滅了,城上黑糊糊一片。
“難道負芻已經攻下了后宮,控制了全城?”
“難道太后和新王已經遇害?”
一陣陣冷汗從李園的脖子往下流。
“城中的陸子期在干什么?他為什么沒有一點動靜?”李園越想越渾身發抖。
但他不死心,他就不相信,當了十年令尹,難道城中就沒有一個呼應他李園的人嗎?
此時他沒想到,比他當令尹時間更長的黃歇,也是分分鐘倒在他的奇襲中,城里沒有一個人幫忙。
“你,”他指指孟昶,“你去叫門,說令尹回來了。”
孟昶高叫:“守門的人聽著,令尹回來啦,趕快開門!”
沒有回應。
又喊了兩遍,城上仍然無回音。
這下惱壞了隨行的內衛,大家七嘴八舌地叫罵:“混蛋,開門開門開門!令尹在此,竟敢不開門,看我們進城不打斷爾等的狗腿!”
正在叫罵,突然城上一聲鼓響,燈火通明,猛然,沿著垛堞站起密密麻麻的人。
李園看清了,城樓中間站的正是披甲的負芻,燈光下的目光如電,冷冷地盯著他,不發一言。
李園頭嗡嗡作響,暈旋地差點從馬上摔下來。他咬咬牙,定定神,高聲叫道:“負芻,我受先王所托,輔佐楚國十年,待你一直不薄,你今天竟然圖謀造反,要留下千古罵名嗎?你對得起你在泉下有知、你的父親先考烈王嗎?”
“李園逆賊,還不住口!你一個喪家之犬,從趙國來到我楚國。你先騙黃歇,再騙我父王,移花接木,偷天換日,將一個偽丑扶上王座,生生欺我、恥我楚國十年!你和那偽丑,作孽十年,將我堂堂大楚折騰得山河凋敝,國弱民窮,地削疆分,偏安一隅,一敗再敗,危如累卵!你的所作所為,天地不容,人神共憤!你已經作惡多端,惡貫滿盈,死有余辜!還不下馬快快受死!”
負芻的一席話如狂風怒卷,似密雨交加,劈頭蓋臉。讓李園心驚肉跳,無言可對。眼見身邊的內衛也在交頭接耳,情知這些人的內心已經動搖。他心一橫,獰笑道:“一個黃口小兒,信口雌黃,誰能相信?你們說,誰能相信?!”
“老夫相信!”
只聽一聲沉悶得如炸雷般的聲音猛然從負芻身后傳來,燈光下,只見項燕立在了城頭。
李園不禁渾身發抖,“好你個項燕,原來隱藏在幕后的真正黑手竟然是你。我真后悔看錯了你,你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是一個陰險至極的小人!你忘了十年前你我在先考烈王臨終前,先考烈王對你的囑托。我當令尹這十年,對你怎么樣?難道你竟這樣翻臉無情,在幕后策劃叛逆嗎?”
“哈哈哈哈!”項燕大笑起來,然后他收斂了笑容,厲聲回答:“老夫從來沒有忘記先王對我的囑托,正因為如此,老夫漸知幽王有假,也隱忍了十年,以不負先王所托。今天,老夫的承諾已經完結了。為了上不負先王,下不負楚國萬民,老夫才支持負芻公子正本清源,重新光大我楚國熊氏一脈。李園,你也看看身后。”
李園回頭一看,不知不覺中,他和內衛已經被團團圍住。
原來,一聽趕回家的項伯說負芻已經攻進后宮,項燕便匆匆來到了南城樓。還沒坐定,就有軍士報告孟昶騎馬出城了,不知去向。
項燕點點頭,進了城樓,,要了一杯水,安坐下來,慢慢地喝。他算準了,以負芻聚集的兵力,這個深夜突然襲擊,后宮的那點人是肯定擋不住的,太后和熊猶必死無疑。孟昶此去,必是報信。李園肯定會匆匆趕回來。他命令一員偏將帶著三百甲士在城外埋伏好,單等李園回城。只要看到城上燈亮,伏兵即刻包抄,不讓一人漏網。
就在李園快到城門的時候,負芻也已經帶著人馬趕到了南城門。
在城樓上一見項燕,負芻不由地吟了一句:
“山有靈兮木有思,君如神兮吾不知。”
吟罷,突然就要拜倒。
項燕急忙托住負芻,“公子乃先王血脈,泰山之重,今后這個國家,就要靠負芻公子一力鼎托了。項燕豈敢受此大禮。”
負芻感動地說:“大司馬真乃國之棟梁,大象無形,大音希聲,大智若愚,大勇若怯,大賢若癡啊!負芻往日若明若暗,今日方云開霧散啊!”
“公子過獎,你看,李園來也!”
李園撥馬要逃,但手中的劍已經被人打掉,又被人猛拍一戈,摔下馬來,被綁了個結結實實。
隨行的內衛犯不上死斗,一齊繳械投降。
壽春城,在人呼、馬嘶、狗吠中顛簸了一夜。天快亮了,有人正要開門,但大街小巷中穿梭的馬隊在大叫,“全城戒嚴,所有城民,不準出門,有違令都,當場斬殺!”
等到了上午九時多,才見冷清的街道上,一隊隊人疾跑。
凡城中大夫以上、食祿三百石以上、留置在城中的封君,一律被通知到景陽宮開會。
眾官員一夜沒有睡好,誰也沒想到,這一夜,上半闕是觥籌交錯,下半闕是血腥搏殺。
宮中肯定是出了大事兒。到底是什么事?大家一時半會也摸不著頭腦。
穿過廣場,登上高高的臺階,進了宮門,只見密密麻麻的士兵,披甲執刀,沿著景陽宮外圍成了一圈。
眾人進了景陽宮,黑壓壓的站著,大氣都不敢喘,只能悄聲互相打聽。
丹樨高臺上,空無一人。
這時,大夫鐘亢露面了。
人群中立刻一陣嗡嗡之聲。
鐘亢擺擺手,叫眾人安靜,然后說:“諸位,大司馬項燕要向各位宣布一個消息。”
項燕上了高臺,高聲說:“李園逆賊,罪惡滔天,移花接木,以偽充真。楚國不幸,被偽丑占據君位十年。昨晚,負芻公子號義兵,舉大義,復國統。李嫣、熊猶已經伏法,李園及其逆族,已被悉數捕獲。”
大堂一陣嘩然。
大夫景于結結巴巴,“什么什么,李園、太后、新王就這樣完了?楚國變天了?”
工尹斗椒大喊:“殺得好!我等早就知道李園的陰謀,只是恨己無力,不能除賊。今日負芻公子除此大逆,順天應人。是楚國的大福哇!”
也有人搖搖頭,似乎還不相信,說:“怎么就這么變了,怎么就這么變了呢?人生無常啊!”
更多的人說:“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臺下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好啦好啦,諸位安靜。”項燕高聲說道,“現在還不是聲討他們的時候。當前最要緊的,是國不可一日無主。”
一說到這,臺下突然安靜了,都用眼睛死死盯著項燕。
誰為君,這可關乎他們的切身利益。
“當下,負芻公子是先王唯一骨血,王位無可爭議。再說,負芻公子雄才大略,深謀遠慮,臨危不亂,由負芻公子當此大位,楚國大有希望。眾位以為如何?”
這個時候,大家還能說什么?
太傅昭燧首先應聲,“臣贊同負芻公子繼此大位。只是臣有一議。”
“什么建議,請太傅賜教。”項燕說。
“非常時期,當有非常之舉。臣叩請負芻公子立即接見眾臣,當場繼位。不必再三沐五浴,筑壇郊祀天地。這些都等繼位后,再行大禮。”
“臣看可行。”不知誰在插話。
一眾的人都是應聲附和。
“那好,臣這就去請負芻公子。”項燕說著,便轉身走向后殿。
負芻昂然上臺!
黑壓壓的人呼隆隆跪倒。
公元前227年,負芻發動宮廷政變,殺太后李嫣、哀王熊猶,盡滅李園家族,正式登基為楚王!
(完)
(孫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