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立新
梅花,一年一見,在立春前后,它們細碎的花瓣,點點艷紅,在枝杈間一朵朵緊挨著,這是我們看到的美妙梅花;但清朝才女金翠芬看到的梅花,無非是一盤小菜,可招待詩朋好友來一邊飲酒,一邊食梅,如她詩里所說:“小飲勸郎詩興好,一盤生菜是梅花”,這首詩看似俗氣,但接地氣,寫出了梅花不僅可觀、可賞,可畫,也可以拿來做梅花宴用。
其實,關于梅花可食用,能入水飲用,早在宋詞人林洪所寫的《山家清供》就有記錄了,分別是:蜜漬梅花、梅花湯餅、湯綻梅和梅粥。不過,林洪介紹的這些梅花食物和飲品,估計很多人都沒有食用過,但這不影響大家對梅花的喜愛,有時走在偏僻通幽的小道,梅忽然就曼妙地站在眼前,粉紅的,淡雅的,就那么顧盼生輝地與你對視,讓你的眼神多了幾分柔情,讓你的心中多了些許憐愛。
一直認為最有煙火味的梅花,是依著籬笆,旁邊有井,和飄著炊煙的小屋邊;最有詩韻雅味的梅花,在臨窗的書桌上,一個青瓷素瓶里插著幾枝欲開未開的梅花,周邊點綴著幾塊從山野里撿來的奇異石子,閑時欣賞,那隱隱約約的梅香,讓人心靈美到怒放。
我很羨慕“梅花千樹,人在其中”的感覺。一個好友到舜耕山梅園游玩,回來后告訴我,梅蕊臘前破,梅花年后多。梅分兩種:一種蠟(也作臘,因在臘月開花),多為黃色,因與梅同時,香又近似,色酷似蜜蠟,故名;一種梅花,有白、粉、深紅、紫紅等顏色,甚至還有雙色,卻唯獨沒有黃色。
記得有一年初春,路過皖南山區一戶人家門前,那是幾間紅磚青瓦的房子,房前一塊空地用竹子圍成小院,我經過時,門是敞開的,幾株梅花已靜靜地綻放。和屋子主人聊天中,得知他是一個退休的老教師,因為愛清靜的緣故,在這里買下屋子和小院,每年都到這里來閑住幾個月。屋內,桌子上三兩枝梅花插在瓶子里,墻上掛著幾幅禪意的仿古畫,一壁書,一爐火,一窗悠遠的山野,過著幽靜清雅的生活。我很羨慕此種生活態度和方式,亦由此可見,人的心中,總有一捧詩意隨著梅花開開落落的。
陸游晚年時愛梅成癖,把自己與梅花融成一體,花中有我,我心即花,如他在《梅花絕句》中寫道:“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這時的梅花,不單單是梅花,更是他精神的寄托。另一癡人林逋,干脆擇孤山結廬,以梅為妻,白鶴為子,與清風明月為友,每當面對梅花時,就像面對深情所依的愛人一樣。
當然,古詩詞里是歌不盡的疏影橫斜和暗香浮動。如王安石的《梅花》,墻角那幾枝梅花,正在嚴寒獨自盛開。遠遠的就知道潔白的梅花不是雪,因為有幽香傳來;如白居易的《夜雪》一詩,夜臥枕被如冰,不由很是驚訝,又看見窗戶被白雪泛出的光映亮。即便也知道雪下得很大,因為不時能聽到雪把竹枝壓折的聲音。
感覺那樹梅,更像古典、韻致、瘦弱的女子,靈魂是寂寞的,不愿被人打擾,在蕭瑟的冬日里,兀自地開落在山林間,開落在雪花里,又似乎躲在唐詩宋詞里,躲在筆墨書卷之后,過著自在的生活。
文人筆墨里贊賞梅花從外表直至骨髓,我達不到那種高遠的境界,每日奔波忙碌于生存和生活的夾縫里,但內心一隅,始終有一株梅,在清朗的月下,在遠方茫茫的雪野,幽幽地開;靜靜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