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樂華
上初中的時候，每次讀到古詩“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時，總有一種淡淡的酸楚、淡淡的憂傷、淡淡的悲涼和淡淡的難過。
因為當時經(jīng)常聽母親絮絮叨叨講述父親曾經(jīng)的“勵志”故事：20世紀50年代初至70年代末，父親在離家50多公里的一所學校教書，十天半月甚至一個月才回家一趟。50多公里的鄉(xiāng)村土路，全靠“兩條腿”丈量，現(xiàn)在時髦的稱謂是乘坐“11”路公交車。
春、夏、秋三季還好說，尤其是到了晝短夜長的漫漫冬季，遇到雨雪天氣，長途跋涉到家后，往往已經(jīng)是深更半夜。此時此刻的父親滿身疲憊，饑腸轆轆。“吱扭”一聲，母親趕緊把籬笆院落的柴門打開，便迅速走進灶屋，燉兩樣家常小菜，拿出祖?zhèn)鞯暮谏茐兀袩岽蟀雺亍袄习赘桑t薯干釀造）”。父親坐在書桌前，輕輕地拿起酒壺，把酒倒入酒杯里，“嗞”的一聲喝一口，咂吧嘴細品，很陶醉也很享受，更驅(qū)走了一路的風塵和疲憊。
那時候，艱苦的年代。鄉(xiāng)下還沒有通電，陰天下雨，天漆黑一團，就點燃昏黃的煤油燈。如果恰逢月朗星稀、天高云淡的好天氣，淡淡的月光透過堂屋的門窗，灑落清輝滿屋，把父親獨自飲酒的身影投射到土墻上，左右搖擺、上下移動，木偶皮影戲一般。心情好的時候，父親獨自一人可以喝上兩、三個小時，不急不忙。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相對于觥籌交錯的喧囂熱鬧，父親的雪夜“獨酌”更是一件悠閑自在的事，只要有漫長悠閑的心境，在天寒地凍、雪花飄飄的冬夜，坐在火盆前，借著煤油燈光或月光，慢慢品味酒香，細細思索古風，默默思考人生，父親的心里應該別有一番風味吧？
自古及今，借酒消愁的人很多。而唯有“獨酌”，才能進入“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和“村醪半盞詩三卷，買斷江南一夜眠”的佳境：一杯下肚，全身放松；兩盞入懷，疲憊全無！
時光荏苒，寒暑交替，當年“風雪夜歸人”的主角——我的父親已經(jīng)踏雪西去。但每每想到那些艱苦歲月里，父親一個人在鄉(xiāng)間的土路上踽踽獨行的身影和風雪之夜的漫漫歸途，以及父親“獨酌”的情景，總會有一種淡淡的離愁別緒涌上心頭，思念之情也油然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