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學(xué)三年級那年，父親從外面推回來一輛自行車。
自行車是從舊貨市場買來的二手車，笨重、破舊。黑色的高橫梁，磨掉皮的座椅，車鐙子嘎吱嘎吱作響，這輛二手的自行車幾乎花費了家里半年的積蓄。
父親上班的地方很遠，公交車不能直達，需要轉(zhuǎn)車，車票又不便宜，父親和母親合計，一咬牙買下了這輛自行車。父親每天騎著它上下班，把自行車當(dāng)成了寶貝，每隔幾天就要拾掇拾掇。大哥常在一旁好奇地按一下車鈴，拍拍座椅。“一邊兒去，別搗亂。”父親生怕把他的寶貝自行車弄壞了。
家里房屋年久失修，每逢雨天廚房就漏雨。維修時為了省錢，父親騎著自行車去縣城馱回水泥和磚瓦，來回奔波不辭辛勞，不知跑了多少趟，經(jīng)歷了多少顛簸和泥濘。
第一次坐父親的自行車，我嚇得雙腿僵硬，趴在橫梁上動也不敢動。父親用力蹬著自行車，車不停擺動。“爸爸，我怕！”我驚叫。“小惠，別害怕，沒事的。”父親疼愛地說。
車慢慢變平穩(wěn)，清脆的車鈴聲傳得很遠，風(fēng)從耳邊拂過，一路清涼。我開心地搖動著雙腿，想象著自己和父親騎著駿馬，在草原上馳騁，路上撒滿我們的歡笑聲。
上初中后，學(xué)校離家較遠，沒有公交車，晚自習(xí)后，父親擔(dān)心我的安全，就騎著自行車來接我回家。每次晚自習(xí)下課，走出校門便看見父親站在墻根下等我。他總是先將車停穩(wěn)，讓我坐上后座。“小惠，坐穩(wěn)了啊！”父親叮囑著我。
有一段路是土路，路面狹窄，坑洼不平。晚上沒有路燈，手電筒光線昏暗。父親小心地繞過泥坑，讓我免受顛簸之苦。
盛夏，酷暑難耐，熱得像蒸籠。父親腳下費力地使著勁，到家時，身上的汗衫早已濕透。
冬天的夜漆黑一片，天氣寒冷，風(fēng)呼呼地刮著。父親頂著刺骨的寒風(fēng)，身體用力向前傾，吃力地蹬著自行車，一步一步艱難前行。我坐在后座上，聽到父親粗重的喘息聲，我把頭靠在父親的后背，心里暖融融的。
初中三年，許多個夜晚，父親載著我來往于家和學(xué)校的路上，不管風(fēng)吹雨打，從未間斷。
后來，我走上了工作崗位。去單位那天，父親送我去車站。為了趕上早班車，天剛蒙蒙亮，我和父親就出了門。前一天晚上下過雨，路上全是石子兒、泥漿和水坑。我背著簡單的行李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父親騎得很艱難，車胎咯吱作響，車子顛簸不已，不注意就陷進泥坑里，車子被泥漿糊住。實在騎不動了，我就下來和父親一起走。父親把行李綁在后座上，推著車在前面走，我跟在父親身后，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褲腿上、膠鞋上全是泥水。突然腳下一滑，我摔倒在地，手臂被硌破了皮，疼痛難忍，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父親將手伸過來：“摔痛了吧？忍著點啊，再難的路都要堅持走下去。”拉著父親有力的大手，我感覺踏實而溫暖。我仿佛吸取到一種力量，忍住淚水，從泥地里爬起來，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往前走。
如今，父親已離世多年，我常常懷念坐在父親自行車上的幸福時光，自行車滿載著溫馨的歲月，滿載著父親濃濃的愛。(徐光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