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暖，桃紅柳綠，油菜花開，蜜蜂嗡嗡，蝴蝶飛舞，春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來了。
這時候，母親吃過早飯，喂了豬，把門關上，在大門上落了一把鎖，挎著裝有鏟刀的竹籃子，走在鄉間的田埂上，到菜地里準備去除草。或許是昨天剛下過一場春雨，湛藍的天空洗得格外澄清透明，燦爛的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睛，遠處大片大片的油菜花，不知是誰在那里傾倒了金黃色的顏料，明艷，奪目。地上濕滑滑的，母親每走幾步，一雙破舊草綠色的球鞋就沾了不少黑黝黝的泥巴，有時候，泥巴還頑皮地跳進母親的球鞋里，沒辦法，母親只好停下來，一邊單腳站立，一邊脫掉鞋子，把鞋里面的泥巴倒出來，穿上，繼續往前走，越往前走，鞋上的泥巴就越粘越多，于是，母親就索性脫掉鞋子，拎在手里，赤著腳走在鄉間的田埂上。
我曾一度擔心母親赤腳下田會著涼，可母親卻笑著告訴我，泛起的泥巴被太陽這么一曬，泥巴暖著呢，一點也不涼，反而覺得很暖和，很舒服，有麻癢癢的感覺，走起路來輕松多了。這話我信，我和小伙伴們以前經常到河邊捉小魚小蝦，就有過赤腳帶來舒爽的體驗。眼看就要到自家的菜地了，隨即，就有一股黑黝黝的泥巴從母親的腳趾間汩汩地冒出來，于是，母親就抬起腳來，用力甩了甩腳趾間的那些泥巴，“啪”的一聲，竟然把腳趾間的泥巴甩到綠油油的麥田里去了，驚得那邊的數只蝴蝶慌亂地飛去。母親才不管這些呢，她自顧自的繼續往前走著，走到自家的菜地，母親就開始蹲下身來除草，仔細地把土豆苗里的雜草除干凈。母親帶來的鏟刀根本就派不上用場，泥巴泥濘，無法鏟除雜草，只能用手拔雜草，并且還不能心急。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拔雜草也是如此，如果心急，弄不好，會把土豆苗連根拔起。拔雜草拔了一上午，估摸著回家做飯的時間到了，這時候，母親就想到家里沒蔬菜了，于是，便赤著腳，跑到那邊一塊巴掌大的韭菜地，割了一把韭菜，知道姐姐喜歡吃菠菜，還不忘鏟點菠菜，當然，母親知道我喜歡吃蒜苗，也拔點蒜苗回去。然后，回家做飯，把春天的味道一股腦兒地帶進家里。
從那以后，母親就習慣了赤腳，赤腳到碼頭洗衣、赤腳到麥田里打農藥、赤腳給番茄苗澆水，赤腳搭黃瓜秧架、赤腳挑糞……好幾次，父親看著母親整天赤著腳，不無埋怨地說：“你看你整天赤腳，就像三歲的小孩子似的，多不衛生啊，能不能把鞋子穿上啊！”母親不但不聽，反而振振有詞地說：“赤腳怎么啦？我赤腳我舒服，我還省了一雙鞋子呢。”當然，母親赤腳圖舒服的時候，也給她帶來了不少麻煩，比如，有時候一不小心被一枚生銹的釘子扎了腳，鮮血直流，痛得母親捂腳眉頭緊皺；有時候一不小心踩到了蚯蚓，能嚇得母親哇哇大叫；還有，母親怕蛇，如果母親不小心踩到蛇，那肯定會嚇得臉色發白，說話都語無倫次。可母親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依舊每天下田赤著腳。即使回家做飯，也是赤著腳，只有上床臨睡前，母親把腳洗干凈后，才穿上涼鞋，上床睡覺去。
如果到了夏天，不消說，母親也是這樣一直赤著腳，能從初夏一直赤腳到秋涼，橫跨好幾個月呢，即使走親戚也是這樣，一家人都拿她沒辦法。前幾天，我回老家的時候，上了年紀的母親，還是依然赤著腳……因為在她眼里看來，赤腳不僅接地氣，而且還沒了鞋子的羈絆，多自在！（張志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