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一封封遠道而來的各類信件鴿群一般銜著親情、友情、鄉情和希望、求助、問候翩翩而來,每每讓我翹首以待,并最終讓自己的心變成了它們棲息的鴿籠。高峰時,雪片般飛來的信件給我營造的卻總是“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的冬去春來的喜悅氛圍。難怪在我的書房一角還珍藏著數以千計的各類信件,它們像隆冬季節堆起的雪人,成為快樂的代名詞和某段歲月的化身。
遙想當年,經過陽光的洗禮和煤油燈的指點,我終于取得在全校文科班中名列前茅的成績,可高考卻發揮得不盡如人意。1986年秋季入學之后,本應知足的我卻因未考進名牌大學而心事重重地度過了大學一年級。于是乎,就讀于名校的高中同班同學及一直關心我的班主任老師、其他同學都紛紛來信安慰我、鼓勵我。那一行行情真意切的文字,被我反復拜讀的目光搓捏成了一條結實的纖繩,將我人生的航船拉出了情緒的漩渦,遠離了翻船的危險。正如一首老歌中所唱的:“走過去,前面是個天!”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盡管是和平年代,在我到外地求學、工作期間,因親人們文化程度極其有限,我很少收到家里的來信。為數不多的家信大多是我給家里寫信后,二位哥哥在當時尚健在的老母親的再三催促下才給我回的信。因為寫信對他們而言比干農活難得多,往往是三言兩語,偶有語句不通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我還是視作珍寶:每收到家信都要反復閱讀,其狀頗似古玩家把玩自己得意的收藏品。
自大二起,已走出高考失利陰影的我迷戀上了常撥動我心弦的新詩,并試著向全國各地的報刊雜志投寄習作。這便開啟了此后20余年源源不斷地流向我心海的信件的河流的閘門。退稿、用稿通知、樣報樣刊……各類信件翩然而至。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1988年底我向當時紅得發紫的《青年作家》投去了幾首詩,很快就收到了其中兩首通過初審的通知,等我放寒假過完春節到校報到時,又看到班級郵箱里有一封該雜志社寫給我的信件。拆開一看,是其中一首通過了復審、終審,另一首則被退回。于是,每次到閱覽室,我都要關注該雜志是否更新,更新的雜志里有無我的詩作。直到1989年第6期,才在“新人新作”欄目中看到了我的大名與作品,當時興奮得差點叫出聲。
大學畢業后,因工作分配不理想,我曾沉寂了好一段時間。除幾個關系要好的同學仍有書信來往外,絕大部分均已失去聯系。但我的業余創作卻愈演愈烈。幾乎每天都向外寄稿,也幾乎每天都收到全國各地的來信。
步入新世紀后,經歷了一個由手寫稿(爬格子)到打印稿,再到發電子郵件的嬗變之路。信件也像某類瀕臨滅亡的珍稀動物一樣越來越少,幾乎達到了絕跡的邊緣——如今,除收到少量雜志社寄來的樣刊外,基本上再也見不到樣報的身影。至于表達親情、友情的書信往來,更是完全被手機、短信、微信取代。
不過,也有例外。那就是我的大學恩師胡繩玉老先生,雖已年逾古稀,但仍喜歡訂閱報刊。他一直關心著我的閱讀與寫作,每讀到好的詩歌、詩論,都認認真真地將其剪下,等積累到一定數量時,便一起郵寄給我,讓我受益匪淺。這些信件都被我當作寶貴資料珍藏了起來。
至今很清晰地記得,懷念信件的我曾在一首《懷念信件》的詩中寫到:“像寄人籬下的空巢/渴望放飛的鴿子飛回/然后一片片地梳理羽毛/把飛翔的快樂細細品味”(開頭)“時尚的鷹隼/不該將信件啄食”(結尾)只是步履匆匆于滾滾紅塵中的人們,早已沒有了“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的哀怨與浪漫。可在我看來,只有信件才能劃出優美的弧線,如雨后彩虹鑲嵌上生活的藍天,叫人浮想聯翩。而撒在白紙上的黑字,恰似落在土壤里的種子,能生長出各種各樣的植物:親情、愛情、友情、鄉情……讓心靈的花園,永駐在萬紫千紅的春天!
(田家庵·徐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