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滴血滴下來，點燃一朵紅梅；一串血滴下來，綻開一叢杜鵑；一灘血滴下來，染紅一面旗幟。
血，是從一位41歲的抗日游擊隊大隊長身上流下來的，從一位鐵骨錚錚的共產黨員身上流下來的。先是滴落，后是噴濺，濺到劊子手扭曲得變了形的臉上。
得到叛徒的密報，活捉了這位抗日游擊隊長，國民黨頑固派格外興奮。他們把他關在鄉下的牛棚里，用棍棒，用皮鞭，用尖刀，施加酷刑，試圖撬開他緊咬牙關的嘴，交出同伴的名字，上級黨組織的名字，以及其他抗日反頑武裝的名字。
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這位共產黨員的血肉之軀，竟然用金鋼鑄就，用信仰鑄就，鑄成一座不倒的鐵塔。信仰不倒，一張流血的嘴，便是一堵鐵壁銅墻。面對敵人的嚴刑拷打和刀刺逼供，這位鋼鐵硬漢，把同伴的名字吞下了，把上級黨組織的名字吞下了，把抗日反頑武裝許多人的名字，連同滿嘴的鮮血，一并吞下了。
吞下的太多，他一度昏死過去。于是，那些被吞下的名字，如燎原的火種，如怒放的杜鵑，在桐廬之地蔓延，在沿江江南蔓延，在祖國大地上蔓延。
二
被冷水澆醒后，一雙充滿血絲、充滿憤怒的眼睛，如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戳向劊子手的賤眼，戳向劊子手的心窩，戳得他們膽戰心寒。
劊子手氣急敗壞，將尖刀刺向他的雙眼，生生摘了他的眼球。
他感到眼前一黑，一面鮮艷的紅旗從空而降，鋪滿了整個大地，和天空，將眼前的一切蓋得嚴嚴實實，紅彤彤一片。
他知道，那是一面黨旗，一面用無數鮮血染紅的黨旗。他看到，黨旗如一團火焰，正在熊熊燃燒；他還看到，龍眠山上的杜鵑如閃閃的紅星，漫山遍野簇簇怒放……
他又一次笑了，含笑昏死過去。
三
疼痛，撕心裂骨的疼痛，襲擾了他的睡夢。那疼痛，除了來自雙眼，還來自口腔。
他感到自己的舌頭被拉出，接著一陣冰涼，又一陣火辣，那半截舌頭就落進口腔。
是自己身上的器官，也要吞下去，絕不能落到敵人的手里！
仿佛生出一雙隱形的翅膀，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在空中飛翔，飛翔，飛累了，飄落在散發著新鮮泥土氣息的土地上。
他感到有人跌落在他的身上，一個，又一個。后來，便是濃濃的土腥味，還有難以忍受的窒息。他又一次看到那面鮮艷的黨旗，在空中飛揚，紅光一片……
在那個黑漆漆的夜晚，他的故鄉——大別山南麓龍眠山脈的一個小山村，有人看到一顆閃亮的隕星，從夜空墜落。
也是在那個黑漆漆的夜晚，他的遺體，連同被活埋的其他7位遇難烈士的遺體，被鄉親們偷偷挖出，悄悄運回。
簡直不忍直視：沒有了眼珠，腰背千瘡百孔，手掌腳心的刀口貫穿而過；拉出塞進嘴里的長發，而舌尖卻依然卡在喉嚨里！
鄉親們哭了，坡上的杜鵑哭了，林間的鳥兒哭了，巍巍龍眠山，也哭了。
那座向陽的山坡上，壘起一抔新土。
于是，他的名字，被刻進石頭里，刻進史冊里，刻進人們的心里。
于是，后來的許多個清明節，一群又一群系著紅領巾的孩子，在老師的帶領下，來到他的墓前，肅立，默哀，瞻仰，祭奠。
雖然沒有眼珠，但是，他能看得到。
四
草木不死，他的靈魂不死，信仰不死，精神不死。他的名字，被鄉親們咬在嘴里，被無數共產黨人和他們的后代咬在嘴里，也系在心上。
一棵樹倒下了，一片森林站起來；一位英雄倒下了，一支隊伍站起來；一位共產黨員倒下了，無數共產黨人站起來。這些革命志士，冒著槍林彈雨，堅持革命斗爭，將鮮艷的五星紅旗插上天安門廣場。
現如今，在這片紅色的土地上，一代又一代人，接過烈士手中被鮮血染紅的旗幟，扛起不曾倒下的信仰，繼承紅色傳統，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創業奮斗精神，用雙手打造更加幸福美好的未來！
鐵鑄的信仰，血染的旗幟，不朽的軍魂。我看到，漫山遍野的紅杜鵑，正在怒放！
（疏澤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