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jīng)常想起父親單位里，那個做飯的老宋。他黑里透紅的皮膚，常年泛著油亮亮的光澤；溜光锃亮的頭皮總有擦不完的汗珠閃爍；脖子上永遠(yuǎn)搭著耀眼的白毛巾；白色的家織布面對襟小褂，黑色的家織布大腰褲，一雙剪口黑布鞋。那身打扮，活脫脫就是小品《吃面》里的陳佩斯。
從我有記憶時起，他就是那身打扮。光頭老宋喜歡搞怪，他經(jīng)常模仿女播音員的聲音尖著嗓子說話。如果在打飯的時候，大家集體哄堂大笑，那一定是光頭老宋在逗樂。光頭老宋喜歡逗小孩，今天說這家小孩是撿來的，明天又說那家小孩是撿來的。他還經(jīng)常編出令人可信的故事來，每一個“撿來的小孩”皆有出處，這些“撿來”的小孩，如何“被撿來”也都被他編得有板有眼。被他逗過的小孩，有些經(jīng)不起逗會當(dāng)堂大哭。對待被他逗哭的孩子，他可不會改“口供”的。他會一臉鄙夷不屑，撇嘴搖頭：“不好玩了！不好玩了！”
大概在我五六歲的時候，有一次，他又尖著嗓子逗我：“撿來的小孩，撿來的小孩。”我心里面很不樂意他這樣說我。因為老宋的這句玩笑話，被母親寵壞了的二哥在跟我分吃零食的時候，不但對我表示了不滿，還厲聲讓我滾。二哥厭棄我的眼神讓我至今記憶猶新，我一直都不明白，他是相信了老宋的玩笑話還是希望老宋的玩笑話是真的？
自從二哥厭棄我之后，老宋只要再逗我，我就攥緊拳頭重重地從鼻孔里發(fā)出不滿的聲音，還沖他翻白眼。同時，又在心里面盤算著如何“報復(fù)”他。
我報復(fù)老宋的辦法就是讓他也捉急。蒸饅頭是老宋每天必不可少的工作。當(dāng)他把揉好的面揪成一個個同樣大小的面團準(zhǔn)備團成饅頭時，我就會從他身后躡手躡腳溜進(jìn)廚房，趁他不備抓起一個面團就往外跑。緊接著我的身后就會傳來重重的腳步聲和他尖著嗓子學(xué)女人的聲音：“抓住那小孩，抓住那個‘撿來的小孩’！”我跑出老遠(yuǎn)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只是故意虛張聲勢假裝追我罷了。我當(dāng)時只想捉弄他一下反倒被他給捉弄了。見過大人們故意把腳跺得咚咚響假裝追趕小孩的情景，就一定能想象出我那時被他“追趕”著，跑得多么歡。后來我又故伎重演，趁他不備時又抓過幾次面團，他依然會在我身后把腳跺得咚咚響假裝追趕我，一邊“追趕”一邊尖著嗓子學(xué)女人的聲音。他的尖嗓子每次都把我逗的咯咯笑個不停。
在那段愉快的日子里，我經(jīng)常跑去食堂看他做飯。
長大后，我也學(xué)會了蒸饅頭。每次蒸饅頭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光頭老宋。我之所以喜歡廚房也緣于那個光頭老宋。
老宋做飯愛聽收音機，還喜歡把收音機的音量開得很大。他做飯愛搞怪，聽著收音機也搞怪。每當(dāng)一個時段的廣播節(jié)目結(jié)束時，收音機里的播音員就會播報：“這次某某節(jié)目播送完了，下次節(jié)目再會。”每當(dāng)這時，老宋就會鼓起腮幫子眼睛瞪得滴溜圓，用極其夸張的模擬女聲尖著嗓子說：“這次節(jié)目播送晚了。播送晚了？播送晚了？那你為啥不早點播送？！”
他搞笑的樣子每次都逗我笑得前仰后合。
關(guān)于老宋的故事有很多，大都是跟做飯和吃有關(guān)的事情，每每想起他搞笑的樣子我就會獨自竊笑一番……
（山南新區(qū)·張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