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秀前書法藝術簡評
藝術是高于生活的,但它必來自于生活,最終又將歸屬于生活。因而,之于藝術,我更習慣于站在生活的深處呵護著我虔誠的觸角。
他沒有書香門第的家世淵源,雙親兄弟姐妹沉默平凡如鄉間靜靜流淌的河流,給了他一生的親情滋養。但鄉村是塊厚重的土壤,但凡破土而出者,天生便帶著渾厚的地氣與本真的赤字之心。他從“天下第一塘”安豐塘畔一路走來,清波長天是他的搖籃,楚相孫公祠里結下墨緣,挺立著秀骨,帶著靦腆與敦厚的笑容,在八公山生命的綠意和古城墻楚風漢韻的斑駁中,壽縣多了一位在硯田奔跑的孩子。
第一次零距離地接觸史老師的字是在六安博物館。但不是在2012年1月7日書展最熱鬧的這天,當我從山城重慶重返鄉里已是他書法展的尾聲。那天下著雨,寂靜的展廳里,我一個人行走在由黑白線條虛實境像構筑的世界里,飽覽了一個書者筆底所展現的風光。伴行草在白色生宣上奔跑,于迅疾頓挫轉折中釋放灑脫與飄逸;攜楷在秋原里漫步,于端莊妥帖中還內心一份恬靜;邀篆隸去秦漢蹁躚,于圓潤開合中覓一份古樸與靈動。美學大師宗白華認為,書法的空間感覺與音樂舞蹈所引起的力線律動的空間感覺相類似。那么,書法是否就是以抽象的點畫線條形式表現天地萬象的氣化流行呢。我想回答應該是肯定的,如若不然,為何在史老師行云流水般的行草書前,猶如看到了舞臺上氣韻通達的水袖,在你清醒的意識里,游走的分明是生生氣息。
書法是漢字的交響,無論是鏗鏘激越還是清遠曠達,皆需書者將百感交集之點匯于心腕結合處奮力而為之。羅丹曾說:“沒有靈敏的手,再強烈的思想也是癱瘓的。”書法,只有產生在思想的同時,用手中的筆表現出來,才是真正的藝術。其行筆,遵法度,行氣貫通,二王帖學的脈絡,靜與動,剛與柔的表現上恰到好處,平緩中有波瀾,恣肆中顯靜穆,在收束中求得最大的放達。由此可見,先生對傳統筆技和形式是有較為精深體悟的。無論是書體,結字還是筆法,筆墨,古人已早我們幾百年就登峰造極了,留給后人的創新空間微乎其微。但仍相信,若能找到自我書風與歷代優秀作品的契合點,先生的作品必能進入更高佳境。書法創作之余,先生常以刀代筆鑿刻印章,氣韻入絲,勁力,細中含潤,鏤空秀骨之大美,方寸間顯氣象萬千,輕覆,空靈出。難能可貴的是,作品中有先生常自撰詩聯入書,詩聯為文心,是為“硬”線條的“軟”托舉,聯墨互融,相得益彰。獨特的風格是書法家終其一生的追求,但風格不是來自技藝本身,而需要文化的滋養和精神的養護。行書最忌溜滑少骨,媚俗,機械,好的作品中,骨,力,雅缺一不可,雅如果少骨就趨俗,缺少力就趨媚。風格多變,骨力內含,消散清遠的韻致是要靠文心作底蘊的,這時候光靠書技是不行的,得拼學問和修為。多讀書,一可擴充心胸,二可消除筆墨間的俗氣,浮躁氣,脂粉氣。若論書之心跡,先生所書聯“山靜水流開畫景,鳶飛魚躍悟天機乃”一種禪境,《菜根譚》有語曰:“有鳶飛魚躍氣象,才是有道心體。”觀先生《村居》及《晚步》可見閑適中之童心,淡然中之曠達,胸次落落,淡乎其志。筆勢委婉含蓄,平和自然,圓轉流利。這種交織著個體的思考情感與體驗的“前理解”必然會進入到下一步的筆墨實踐過程中,形成既有文化積淀又有個人情味的獨特“審美形式”。孔子說“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而后君子。”《蘭亭序》能居天下第一行書,不僅僅是因為用筆精到,更因為右軍乗興寫下的,原本就是一篇關乎人事天道的哲學美文。
潛廬為先生號之一,我以為潛,當有沉潛之意,當今世界車水馬龍,喧囂浮華,若不能在心里筑籬種菊,學會沉潛,親近文化,風口浪尖,隨波逐流是很正常的,學問與修為也會變得遙不可及,想登高峰也絕非易事。《幽夢影》言:“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臺上玩月。”此語體悟習書三境界甚佳藝術,藝術追求的是永恒,所謂“道可道,非常道”,常道,乃是生命更替的永恒。永恒是平和的,含蓄的,樸素的,自然的。藝術的高度和價值在于心靈的高度。平和的要求需要心靈的涵養,需要時間的沉淀,因此需要人們反省浮華的生活下浮躁的心靈,需要有擔當文化繼承者的勇氣。每個人都是孤獨的個體,而這種孤獨,卻正是一個人淺意識里的自我覺醒和警覺。莊子說,人莫鑒于流水,而應鑒于止水。當先生立于壽州的古城墻上沉默遠眺時,或許正是他騰空虛妄,與自己對話的豐富時刻。劉熙載言,“書,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事實上,不管我們寫得有多么逼似古人,筆墨呈現的終究是我們自己。我們需要超越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們自己。我們要做的就是按照自己的性情,氣質,境界去解讀書法傳統,寫出自己的情緒感受和人生況味。因為書法本身就是一次虛擬的旅行。
三十年前那個為了求學背著米糧在風雨中奔跑的少年,用他最初的渴望走出了泥濘。十年前 的“一陣風”書畫展是一群志同道合者相互扶持,共同成長的經歷,他們因此找到了激情,信念與方向,先生也是受益者之一,這應該是他在而立之年最大的一筆財富,在最強健的時候學會經歷,經歷就是最好的財富,剩下的,便是看先生如何用財富催化智慧,引領著自己走向更開闊的前方,我們共同祝福和期待!
(張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