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名承載著古老的文化,記載著古代的歷史、地理等珍貴信息。然而,能夠流傳千年的老名字,堅強,卻也脆弱。芍陂(què bēi)亦如此。
在芍陂所在地——國家歷史文化名城壽縣,街頭巷尾,田野阡陌,問芍陂,知者甚少;即便有知曉者,也多半念做sháo pō。若再問安豐塘,則婦孺皆知,得意溢于言表。其實,芍陂即安豐塘,安豐塘就是芍陂。《唐書》記載:壽春、安豐縣界有芍陂,灌田萬頃,號安豐塘。由此可知,芍陂是本名,安豐塘是其別名。今天,世人皆知安豐塘,鮮知芍陂,實為憾事。
芍陂之名當始現于春秋。公元前600年左右,楚國令尹孫叔敖“于楚之境內,下膏澤,興水利”,修建了我國古代最早的水利工程芍陂,比都江堰還要早300多年。自此,歷代史料對芍陂多有記載:《漢書·地理志》——“沘水所出,北至壽春入芍陂。”三國時期,揚州刺史劉馥“興治芍陂以溉稻田”。西晉劉頌為淮南相,“修芍陂,年用數萬人。”隋朝趙軌出任壽州總管長史前,“芍陂舊有五門堰”。宋朝張旨“浚淠河三十里,疏泄支流,注芍陂。”清朝廬江縣人夏尚忠為芍陂工程的前世今生寫專著命名為《芍陂紀事》。包括到現在,諸多專家學者發表的相關論文著述都稱芍陂本名。總之,芍陂之名從產生到現在近2600年,從未中斷使用,且一直出現在史書和官方言語中,流傳時間長、擴散范圍廣。安豐塘之名出現的最早時間當在隋唐之際,并且自唐至清,書面語中鮮有記載,當僅限在芍陂周邊民眾口語中,擴散范圍極小。
關于芍陂的命名來由,《水經注》這樣記載:“淝水流經白芍亭,積水成湖,故名芍陂。”而安豐塘的命名則源于我國古代的僑置州郡制度。西晉末年,永嘉之亂,晉室南遷,北方故土大片淪陷,在南方出現了許多僑置的州縣(南方郡縣析地改名為北方郡縣)。到梁朝時期,將原安豐縣(今安徽霍邱)喬遷至壽縣中南部,設立了僑置安豐縣。后來隋朝統一南北,很多僑置州縣撤銷,安豐縣卻保留了下來(直到明初被廢)。比如壽縣曾經僑置睢陽縣(今河南商丘),隋朝建立后就撤銷了。芍陂因處在僑置安豐縣城附近,自然而然就被當地人叫做安豐塘。從這個角度講,芍陂的命名真實反映了淝水古道、白芍亭等自然地理信息,而安豐塘則不能,而且還造成了誤解。認為之所以叫安豐塘,皆是因為周邊地區有芍陂水利之便,百姓安居樂業,連年豐收,這是不符合史實的。
《國語·周語下》有云:“陂塘污庳,以鐘其美。”所謂陂塘就是利用低洼之地匯集周邊水源而形成的池塘。陂、塘通用,均指池塘,但陂更強調利用自然地理環境。孫叔敖根據地形特點,組織當地百姓修建圍壩,將東面的積石山、東南面龍池山和西面六安龍穴山流下來的溪水匯集于低洼的芍陂之中,以石質閘門控制水量,“水漲則開門以疏之,水消則閉門以蓄之”,是科學選址、利用自然的杰出之作。有游客套用“黃山歸來不看岳”贊“芍陂歸來不看塘”,筆者以為芍陂之美不僅在于一望無邊的水面,更在于以大山為屏、因地制宜、巧奪天工的古人智慧。由此看來,安豐塘這個名字相比于芍陂遜色不少。
由于朝代更迭、泥沙淤積、戰亂頻仍等各種歷史因素,今日芍陂已經看不到因山就勢、山水相連的精妙,但芍陂二字和那極易念錯的讀音就足以讓你猜想它是否有著不簡單的過往和跨越千年的存在。作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和安徽省首個世界灌溉工程遺產,芍陂是壽縣的文化標志之一,它成就了楚莊王春秋霸業,促成了楚考烈王遷都壽春,經歷了孫叔敖、王景(東漢水利專家)的苦心經營,見證了曹操、鄧艾屯田駐軍,在酈道元的《水經注》里閃耀光輝,《芍陂紀事》更是不可多得的灌溉工程專著。在以農業為主的封建時代,它都叫芍陂。和都江堰一樣,芍陂早已是一種文化符號根植于中國傳統農業的土壤,不可磨滅,不能取代。更何況它已流傳千年,在脆弱中展現堅強。
(全封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