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臺·娟 子
立秋后的這幾日,高溫表面上沒有“退”,仔細聽,還是呈現出秋的況味。
早晨四時五十分,夜還在深睡,那個打掃垃圾箱的老人就來了。若在前一陣子的盛夏時節,這時候的天空已經魚鱗成紋,泛起霞光;而此時,四周除了蟲鳴,仍歸于一片安詳。老人的鐘點沒有變,聲音卻憨鈍了,動作似乎更遲緩了。一盞茶的功夫,收集完畢,拖沓的腳步聲,伴著老年性的咳嗽聲,車輪“嗚,嗚……”聲,身影沉沉地跌入黑夜。一縷清涼拂過,潮水般的蟲鳴繼續涌來,夜繼續以沉重、以艱辛爬行,在黎明前的黑夜里爬行。
五點半了,鳥聲響起,好像憋久了,爆發了,格外高亢,但也就是幾聲,又沉于涌來的熱流。秋天的鳥兒懶了,倦了,持久的熱情都留給春天了。記得春天,整整一個上午,它們都不知道疲倦,那種鬧騰,那種高調,簡直要把愛釀成酒,要把青春獻給火,而今垂垂老矣?墒抢鲜抢希吘惯在唱,還在懷想,那年少時光里的熱血沸揚。
午后的陽光依然明媚,鳴叫的已經不再是蟬,而是一種體形甚小的蛄螻,那種聲音像性子急躁的人在交談,嘈嘈切切,不絕于耳,抑揚頓挫間連插進半句話也難,嚷了一會兒,不知所蹤。
秋天的白晝,層層聲響,薄劈晴空,日頭一移,靜寂間只余植物疏疏、綠得從容。周圍的香樟、合歡,橫臥碧空,枝葉披拂繁茂,辨識不出節氣。
較感秋氣的是葡萄樹,桃樹,果實已經采摘盡凈,死亡從蟲噬的葉脈開拔,慢慢枯萎蜷縮,偶爾一觸,飄然匝地,奉獻了一生,它們已經太累太累。想起海子的詩歌:“秋天深了/該得到的尚未得到/該喪失的早已喪失!钡玫脚c失去,孤獨地立在辯證法里嘆息。我想說,都已經秋天了,今年過去大半了,身上的包袱該卸一卸了,輕裝上陣,“長風拂秋月,止水共高潔”,共秋天的將殘未歇,秋夜幽獨,禪意,是另一種盛況的開始了……
是的,秋天的盛大之美在夜晚。傍晚五六點鐘,暑氣漸消。北窗之下的杜鵑花叢,蟲聲響起,像細細的碎片,裁剪著冰綃,四周立刻鋪上了涼意。等到一輪明月剪貼在天空的時候,蟲聲四面八方襲來,讓人分辨不清它們是在野,還是在宇。我認為,老祖宗寫《詩經》,對蟲子肯定懷著深深的悲憫之情,不然何以“存在感”如此明晰。“在野,在宇,在戶”,古人也在和自然“貼近”,“交融”,在抵足長談啊。
想起林清玄說的愛斯基摩人的故事,天寒地凍,他們一開口聲音就結成了冰,彼此并不介意,回去后把冰慢慢在火爐上烤來聽。這是一種生命的體驗,它和“聽風”,“聽雨”都是把光陰烹煮,深度感受生存的美好。
秋天了,聽葉落,聽草間蟲吟,聽生存的艱辛,感受自然的氣息,天籟的絕唱,享受天階夜色涼如水,生命踽踽,卻也況味無窮。
是啊,春天遠了,夏天又過去了,秋天了,可還有盛夏的果實,還有無數的祝福,還有天高云淡,碧水藍天,晴空一鶴,那么多獨獨屬于這個季節的美好。
至于我們教師,還有一群活潑可愛的孩子,將帶來的書聲朗朗,我在秋天等你們來,你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