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的壽州
如果說歲月是一首歌，那么，坐落在淮水之畔，八公山之陽的壽州，就是一首經典老歌。
楚人東徙，定都壽州的時候，壽州還叫郢。那時候，壽州人唱的應該叫楚歌。公元前202年，楚漢相爭到了關鍵時刻，韓信用十面埋伏之計，將項羽圍在垓下（今安徽省靈璧）。那一夜，被圍的項羽軍團四面都是楚歌。項羽的部隊聽到家鄉的歌謠，思鄉心切紛紛逃離，項羽也在四面楚歌聲中自刎烏江。這種悲傷的歌聲，再堅強的人聽了，也會喪失戰斗力。“九月深秋兮四野飛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傷。最苦戍邊兮日夜彷徨，披甲持戟兮孤立沙崗。離家十年兮父母生別，妻子何堪兮獨宿空床？白發倚門兮望穿秋水，稚子憶念兮淚斷肝腸，家有余田兮誰與之守，鄰家酒熟兮孰與之嘗……”當時韓信肯定是用歌聲瓦解了項羽的斗志，也許這就是一個用音樂來制勝的經典戰例。
偏安在壽州（郢都）的楚國被王翦打敗之后，800年的楚結束了。讓楚生生不息的是那些經過血與火洗禮的歌聲還在。把這歌聲發揚光大的是淮南王劉安。劉安雖然是漢的一個封王，但他仍然是楚人。劉邦是江蘇沛縣人，也是楚地。劉安的歌聲應該是楚歌的延續。
劉安借鑒了父親劉長因謀反死在被流放路上的教訓，在壽州韜光養晦，率八公煉仙藥以求長生不老之術，他還喜歡唱歌。他有一個創作團隊叫淮南小山，團隊里有一個叫白毫子的人，李白為了白毫子，創作了歌曲《白毫子歌》：“淮南小山白毫子，乃在淮南小山里。夜臥松下云，朝飡石中髓。小山連綿向江開，碧峰巉巖淥水回。余配白毫子，獨酌流霞杯。”淮南王劉安一邊當著淮南王，一邊唱歌做賦，生活是愜意的。然而，他的憂思是別人不能體會的。流傳在壽州大地上的那首民歌始終在他耳畔縈繞：“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父親劉長的死是劉安深深的痛。他在《招隱士》里歌到：“桂樹叢生兮山之幽，偃蹇連蜷兮枝相繚……攀援桂枝兮聊淹留。虎豹斗兮熊羆咆，禽獸駭兮亡其曹。王孫兮歸來，山中兮不可久留。”這是淮南王劉安在壽州發出的悲歌。
既然韓信能用歌聲贏得一場大戰的勝利，歌聲也能給一個城市帶來靈性。如歌的壽州是有靈性的。踏著歌聲，劉禹錫來了：風獵紅旗入壽春，滿城歌舞向朱輪。八公山下清淮水， 千騎塵中白面人。桂嶺雨馀多鶴跡，茗園晴望似龍鱗。圣朝方用敢言者，次第應須舊諫臣；吟著歌聲，蘇軾來了：我行日夜向江海，楓葉蘆花秋興長。平淮忽迷天遠近，青山久與船低昂。壽州已見白石塔，短棹未轉黃茅岡。波平風軟望不到，故人久立煙蒼茫；尋著歌聲，王安石來了：楚客來時雁為伴，歸期只待春冰泮。雁飛南北兩三回，回首湖山空夢亂，秘書一官聊自慰,安豐百里誰復嘆？揚鞭去去及芳時，壽酒千觴花爛漫。這些偉人歌詠壽州，讓壽州更加光芒四射。
清代桑日青歌詠安豐塘“……西風十里荷花香，紅蓼灘邊鷗鷺涼。一帶長堤衰柳外，家家魚網曬斜陽。”為我們描述了安豐塘畔（芍陂）豐稔祥和的畫面；壽州詩人陳益齡過留犢祠時歌到：“輕車來去載清風，疾苦斯民與己同。生犢淮南留不取，千秋廉吏話時公。”讓我們不忘那位留犢壽州的漢代縣吏時苗。
壽州有一位歌者，我每讀他的詩，就要流一次淚。朱鴻震終老壽州，孑然一身，但他一生都在用情用心和淚去謳歌壽州。他在《月夜登賓陽樓》上：“賓陽門上有高樓，月里登臨一暢游。浸市燈華天不夜，映城山色夏如秋。星垂古堞清堪摘，河帶微云靜自流。北望林泉思八景，待當暇日好尋幽”描繪故鄉的美麗。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登上家鄉的靖淮橋，唱到：“沙鷗點點舞遙汀，天外帆如一葉萍。浦映秋光橫練白，山含雨色養螺青。斷流已證秦鞭妄，廢井空傳漢汞靈。薄暮漁歌風漾起，綠陽橋畔倚欄聽。”
每一個時代，都有時代的歌者，他們都會謳歌出時代的強音。我想，壽州欣逢盛世會有更動人的歌聲，讓我們聆聽，讓我們感動，讓我們期待。
如血的壽州
喜歡一個人在夕陽西下的時候，漫步在宋代熙寧年間修筑的壽州城墻上，看西湖晚眺，聽八公松風，悟古今往事。如血的殘陽把壽州這座古城涂抹的多彩而凝重。我始終認為，一個經過血與火洗禮的城市，才會有故事，才會有魅力，才會有靈魂。
壽州，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晉·伏滔著《正淮論》稱：“……彼壽陽者，南引荊汝之利，東連三吳之富；北接梁宋，平涂不過七日；西援陳許，水路不出千里；外有江湖之阻，內保淮淝之固。龍泉之陂，良疇萬頃，舒六之貢，利盡蠻越……”這樣的膏腴之地自然是紛爭連綿兵燹不斷。而最動人心魄的是有這么幾場戰爭，給這座國家歷史文化名城更增添了一份厚重。
公元383年8月，前秦王苻堅率號稱百萬的大軍想一舉滅了東晉。而東晉在謝安的帶領下，合力抗秦，終于在壽州的淝水岸邊打敗了苻堅。這是一個經典的以弱勝強以少勝多的戰例，而值得后人借鑒的是：驕兵必敗。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對淝水之戰有詳細的記載。面對眾多反對的聲音，苻堅說：“今以吾之眾，投鞭于江，足斷其流，又何險之足恃乎”。接著，他又說“此所謂筑舍道旁，無時可成……”意思就是，自己在路旁蓋房子，去征求別人的意見，因主張不同，致使房子久久不能蓋成。就連苻堅喜歡的張夫人都勸他不要發兵東晉：“妾聞天地之生萬物，圣王之治天下，皆因其自然而順之，故功無不成……”苻堅又說：“天下大事，孺子安知”。當苻堅中了流矢，他站在八公山上看到“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時，給壽州留下一個著名的古戰場和一些人文典故。
戰爭能給一個城市帶來災難，也能讓一個城市浴火重生。在壽州，說到“趙匡胤困南唐”的故事，人人都能津津樂道。周世宗顯得二年（公元955年）著名的后周壽州之戰，那時候，壽州是南唐的一個重鎮，清淮節度使劉仁贍鎮守南唐壽州，趙匡胤還是周世宗柴榮手下的一員大將。打了三年，由于劉仁贍人品好，治軍有方，壽州就是攻不下來。柴榮親自帶兵也無功而返。招安不成，周世宗柴榮就制訂了打南唐救援劉仁贍援兵的計劃，把壽州變成一座孤城。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劉仁贍的小兒子劉崇諫為了給劉家留一條根，偷偷轉移家人被劉仁贍得知，他帶病在轅門揮淚斬了兒子。顯得四年（公元957年）3月，劉仁贍已經身染重病，當他知道君主李璟也想求和時，心情格外沉重。加上自己的營田副使孫羽等人，以劉仁贍的名義寫了降書，獻城投降。劉仁贍絕望了，壽州終于被后周大將趙匡胤攻下。
打下壽州后，趙匡胤也要好好歇息一下了，饑餓難耐的趙匡胤吃了部下給他弄來的糕點，贊到：“太好吃了，真是救了駕了！”四年（公元960年）過后，趙匡胤在陳橋兵變，當了皇帝，當年他吃過的糕點也成了壽州貢品“大救駕”。
南唐壽州之戰的硝煙已散，如今，人們一邊吃著“大救駕”一邊品味那場戰爭，留給我們的不僅僅是思考，而是對和平生活的珍惜。
壽州離我們最近的一次戰爭，應該是1940年4月12日（農歷三月初五）壽州保衛戰。日本駐合肥磯谷14師團1000余名步、騎兵，帶著山炮沿淮南線，第三次來犯壽州。守備壽縣的是安徽省保安第九團全體官兵，團長是年僅29歲的云南大理人趙達源。4月12日拂曉，日軍首先用飛機猛烈轟炸。隨后，日軍由淮南田家庵分東、南、北三路圍攻壽縣城。日軍來勢兇猛，炮火激烈，趙達源部傷亡甚重，平山頭、東津渡相繼失守。當日軍近逼縣城的緊急關頭，趙達源向駐守壽縣的國民黨138師412旅龍炎武部求援，身為旅長的龍炎武要趙達源堅守，拒不增援。龍炎武部參謀主任莫仲慶建議，應立即出擊，攻敵側背，里外夾攻，破敵主力。龍炎武說，必須待趙達源團將日軍彈藥消耗殆盡時，我則可活捉日軍。致使趙達源團自晨至午孤軍奮戰，雖打退日軍數次攻城，殲敵700 多人，但趙達源團亦陣亡過半。城內民眾亦奮勇參戰，救護傷員。下午3時左右，日軍集中兵力猛攻城墻拐角樓，趙達源團三營浴血奮戰，終因彈藥耗盡，寡不敵眾，全部陣亡。此時趙達源率不足2兩個排的特務連火速馳援，日軍向趙達源部瘋狂掃射，趙達源冒著槍林彈雨高呼“殺盡倭寇，為國雪恥”沖鋒反擊，因身中數彈，墜入城壕，為國捐軀。其余官兵亦相繼陣亡。
殘陽如血，謝安、劉仁贍、趙達源們都已作古化一縷青煙飄散，獨留壽州，這座經過血與火洗禮的古城，通過歲月的打磨，春風的吹拂，越發顯得美麗。解讀戰爭，不忘過去，借鑒歷史，會讓一座城市更加魅力四射。
（陳立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