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我并沒有認識到泥土還是芬芳的,隨著年齡的增長及人生閱歷的不斷豐富,才逐漸感悟到能給人們帶來芬芳感覺的,除了鮮花、化妝品、衣料等之外,還能給鮮花帶來芳香的東西,那就是我們腳下的泥土。如果沒有這億萬年造化的泥土,我們的味覺恐怕還是形同虛設吧。
孩提時只曉得土地能生長莊稼、草木以及瓜果和蔬菜之類。尤其是當我的農民父輩們把那些散發著異味的農家肥運往地里,與泥土融合在一起時,我覺得泥土是骯臟的、污濁的,甚至是臭不可聞的。這實在是我的錯。因為在那時,在一個孩子的心中,一切骯臟的東西都跟泥土有關,人的手上、腳上、衣服上只要沾了一點泥土就認為是不干凈的,既不好看也不夠體面。其實我錯了。那是在我沒有更深入地體會農民的辛苦和人們賴以生存的糧食時,我根本無法認清泥土的真面目。就是說,我只是浮光掠影地看到人們在田地上勞動,只是茫然地懷著一顆喜悅的心看到農民們與莊稼打交道,只是遠遠地看到莊稼在地里生長,而沒有蹲下身子,仔細地看看泥土,親切地問候泥土,那些泥土到底是個什么樣子,就連多問個為什么也沒有過,心里好慚愧!
感覺泥土,領悟泥土的情懷,是必須在珍惜勞動果實,必須有一顆感恩的心的前提下才能做到的。待我深刻地領悟到了生命的內涵之后,作為供養我們衣、食、住、行的泥土的真面目才進入我的視野,并在一個個不經意的時候進入我的心房,隨我們的脈搏一起跳動。這個時候,由于我不甘漠視這沉默不語的泥土,而是以為人父母的姿態去親近泥土時,猶如帶著乳汁的氣息的嬰孩赤誠地展現在我們的面前。此時,我是情不自禁地抓起一把泥土,問個究竟的。
泥土的氣息在陽光的照耀下變得溫和而嫵媚,那是上蒼的恩賜。當陽光普照大地,萬物斗志昂揚的時節,泥土猶如睡醒的美人,以它特有的體香迎接在它上面耕作和播種的人們,迎接那些與自己一起度過春夏秋冬的人們。我用“體香”這個字眼,實際上泥土和我們每個人一樣,身上帶著特殊的氣味,只要我們用鼻子聞一聞,就知道這塊土地屬于哪種植物了。靈敏的嗅覺,可以使我們更多情也更自覺地走近泥土,不僅僅是為了辨別顏色和質地,而是為了親近,為了讀懂,從而在內心深處真正地把生命的意義貫徹到底,而不是對泥土無動于衷。
要親身體驗泥土的滋味,那就請到廣闊的農村去吧,我相信,那些紛繁多樣的植物的根系,最能說明問題。大豆根部的泥土,沾上了大豆的氣息；小麥根部的泥土,沾上了小麥的氣息；大蒜根部的泥土,沾上了大蒜的氣息和味道……當你手捧新鮮而濕潤的泥土時,一縷芬芳就會從那些人的肉眼幾乎看不清的小小的顆粒中散發出來,就跟你愛人身上的特有的氣味一樣,是帶有特殊信息的。這種芬芳是成就一切植物芬芳的力量的源泉。
從春到秋,再到大地封凍之前這一段時間,各種各樣的植物無一例外地接受來自泥土的供養。數不清的動植物在化為腐朽之后,最終要轉入泥土,而泥土從來都是以海納百川的胸懷接受它們的。這樣,在泥土上生長起來的植物才得以蓬勃向上,生生不息。特別是在秋耕時節,放眼望去,都是新翻的泥土,撲面而來的芬芳讓我陶醉。我喜歡聞那帶著草根氣息的泥土的味道,似乎是連著我的血脈的骨肉,因為在我爺爺、父親那些世代耕作的老農的感情里，那些土地就是他們的藝術品,他們沉浸在自己的藝術里面，悄然而滿足地走過了一生。想到千百萬年來我們人類就是這樣胼胝在大地之上,不輟勞作,繁衍生息,我的心中就充滿了難以言說的喜悅與蒼茫的感覺,由此我深深地眷戀著我腳下的這片土地，深深地感激那些質樸的人們對泥土的崇敬和愛護。
作者簡介：陳明，筆名言實，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有多篇獲獎并編入各類文集，出版作品《歲月如歌》、《銜泥集》。
（鳳臺·陳 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