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哄小孩最經(jīng)典的故事說：“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和小和尚，老和尚給小和尚講故事：‘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
一句一頓的，念啊、繞啊、念啊、繞啊的，如盤根錯節(jié)的根、如曲曲彎彎的河、如閃耀九天的星、如混沌輪回的前世今生。作為凡夫俗子中的一員，想的大抵是山腰間有座廟宇，廟里住著兩個人，他們用講故事的形式打發(fā)時間呢。講著講著，就回到了原點，有點自圓其說的味道。
越過時光的原野，越過從前的從前。那座山曾經(jīng)安然而豪邁地駐扎在家鄉(xiāng)，烙印在我的童年，那自由爛漫的童年，潑墨斑斕的童年里。
一到春天， 家鄉(xiāng)那兒漫天的風(fēng)挾來滿地的綠，“草鋪橫野六七里，笛弄晚風(fēng)三四聲”是有的，“怪生無雨都張傘，不是遮頭是使風(fēng)”也是有的，“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更常見。一場春雨后，粉蒸霞蔚的天地瑩瑩閃爍。四野里，一茬一茬的草芽從枯寂的冬天掙脫出來了，一嘟嚕、一嘟嚕的花也冒出來了。咕咕叫的各種野鳥，打著滾的雛雞，水潤多色的鹽蒿子，短絨絨的小飛蓬，散在地上的藍眼睛似的婆婆納……這抖了勁亮堂歡騰的世界怎可少得了我們了。
玩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瞇眼。偶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光禿禿的土丘，也不知是誰提議，要把它變成一座真正的山。于是，用撿拾的木棍戳出一個個小洞，調(diào)皮的男生干脆用小鍬挖出了幾個小池塘。我們把采摘好的車前草、蒲公英、苦苣菜、野薺菜插進小洞里，比誰弄得更好看。大家用碎蛤蜊殼鑲邊，就像各家的柵欄。小石子也派上了用場，可以拼成各種形狀。就連小溝里的小蝌蚪，都被邀請過來，加入了新開辟的“池塘”里。金黃的油菜花啊，雪白的槐花啊，紫紅的紫云英啊，都是裝點的好材料。陽光溫暖，風(fēng)兒輕柔，我們趴在地上，極盡所能地擺弄。
這就是一座山嗎？妹妹問。我們都沒見過山，只管將它打扮成想象的模樣。
“山應(yīng)該很大，很高，里面可能住著老虎和野豬。”
“山應(yīng)該很美，開滿了花，到處都是蝴蝶！”
“山上還有小溪，水清清的，甜甜的，可以直接喝。”
對于一群在海邊長大的孩子來說，山就在海市蜃樓。不知其風(fēng)格迥異，可以橫看成嶺側(cè)成峰，可以云去山如畫，亦或青山郭外斜。山呢，它知道自己一直被惦記著嗎？
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山無陵，江水為竭。若眾口為水，則山川屹立。海枯，則石爛。從前的山啊，和日月同輝，骨子里的魂與流不盡的水萬古流芳。(鄒娟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