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仿佛是一夜之間,那些淮河里“稱霸”的大小船只上的白帆,竟然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習慣了有船就有帆的人們,只覺得偌大的淮河里一下子安靜了許多,甚至有些寂寞了。淮河里沒有了帆影,船只也缺少了往日的霸氣和靈氣。雖然每條船后都有發動機的聲響,速度也比以往快許多,但讓人總覺得像少了點什么?少了點什么呢?就是船的靈氣和船固有的一種神韻吧。
我的老家就在淮河岸邊,閑來無事翻過淮河大堤,去看那些大大小小的船帆也是少年時的一大愛好。很多時候我們一幫小伙伴會躺在壩坡上瞇著眼睛數船帆,有時候我們會放眼淮河上下,看著那白色的帆點在天盡頭的河面上一點點的變大,一點點的靠近。有時候遇到了拉纖工,看著拉纖工肩頭上的繩子,一直連著大船上的桅桿,很是新奇。有小朋友經不起誘惑,總會摸摸纖繩,甚至拉一把試試。才發現這纖繩很重,纖夫們還故意嚇唬我們,當心別讓纖繩把你們帶到河里了。怎么纖繩還會拉人?我們不解,趕忙把纖繩還給了纖夫,再也不敢調皮搗蛋了。
我們老家人把船帆叫著船桅,在老一輩人心目中,是船就應該有船桅。甚至船桅就能代表江河湖泊。過去有人一聲呼喊,我看見船桅了,這就說明人家已經到了淮河邊了。而過去淮河里跑船,船桅的高低大小不僅代表船只的大小,更能體現出“船老大”的資本和社會地位。有巨大風帆的更不會是“孤帆遠影”,而是一長串,一大群,或滔滔不絕、浩浩蕩蕩,恰如一片云彩一樣慢慢的向近處壓來,巨大的船帆越近,越能給人造成一種壓抑感,甚至還有點“恐怖”的感覺。等到船帆來到近前,遮天蔽日,船帆也由白云變成了烏云,并帶著一種呼呼的風聲,讓人不得不心生肅穆,還有點莫名其妙的緊張。那時節,站在淮河邊,目送著一串一串的帆影從眼前經過,你會對“沉舟側畔千帆過”有一種更立體的體會和理解。
在這些船只揚帆遠航的時候,船上除了舵手是很少看見人影的。有些船甚至連舵手也“省”了,因為淮河里一般都風平浪靜,對于常來常往的船老大們來說,將船舵固定一下也就完了,用不著在那兩眼死盯著,而人都要在岸上拉纖呢。提到拉纖,許多人都比較關注長江及川江里那些纖夫。因為長江里水流湍急,拉纖的纖夫們無論男女都衣不遮體,很有“回頭率”。相比起來,我們淮河里的纖夫要“文明”的多,因為許多的拉纖人都是拖家帶口,有老有小。筆者就親眼看到一些七八歲的孩子混跡于纖夫的中間,胸前挎著系著纖繩的木板,和大人們一起艱難地前行。 “獨行快,眾行遠”。當纖夫靠的不僅是力氣,更需要毅力和耐力。每一次遠航都像是一次長征,大家齊心在一起,有共同的目標,勁往一處使。又能相互說說話,避免寂寞和無聊,這大概也是淮河人習慣于一家子共同拉纖的主要原因吧。
纖繩主要有一根主繩一端系在桅桿頂上,一端在岸上拉纖人的肩上,同時這一端又系上多根分支,分散在每一個人的肩上。幾十年前的淮河岸上,幾乎隨時都能看到拉纖人的身影,每一根長長的纖繩都牽引著一條帆船,一面巨大的風帆。遇到對面過來的帆船,拉纖人要把纖繩狠狠的蕩幾下,然后一揮,越過對面的桅桿,又繼續上路了。船要駛向哪里,纖夫的腳印就要走到哪里。而且不管岸邊是亂石崢嶸還是沙灘泥濘,都要一如既往地趟過。
揚帆遠航,巨大的帆船給人的印象,就是氣勢洶洶。而等到停船拋錨或進入碼頭以后,風帆都降了下來,船只聚集的地方桅桿又像是樹林一樣,桅桿的高低直接體現了風帆的大小,一卷卷風帆卷落在船上,這些“不可一世”的帆船,更像是筋疲力盡的船家,這回又該休息,好好睡一覺了。據悉,淮河上的老船工都是非常珍惜他們的風帆的。每一個船家日子過的再難,都會把他們的桅桿用桐油油得锃亮,風帆整理得整整齊齊。年節要上香,歲歲要祝福。因為隨著一聲揚帆起錨,這些風帆便會拔地而起,鼓起的風帆就是船家的志氣和體面,似乎還代表了千里淮河的精、氣、神。
隨著時代的變遷,淮河里各種船只已經不需要風帆,“帆影”也已經成為淮河的歷史。沒有風帆并沒有影響船只的生命和活力。只是沒有帆影的淮河不僅少了許多的秀美和浪漫,更少了許多的故事和傳說。(朱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