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一位雍容華貴又心地善良的少婦,手持圓月的羽扇,變戲法似的將一波波燥熱的蟬鳴化為一縷縷怡人的涼風。秋天的大幕便也被徐徐吹開。
當熱浪潮水般悻悻而去,秋天的沙灘上,到處是撿拾涼爽的貝殼的人們。那移動的身影,恰似蠕動的海螺,心中裝滿著關于炎夏的潮音。走進秋天的我,回望曾經的煎熬,就像重溫昨夜夢中的一個又一個細節。驚悚未定的樣子,如秋風中搖曳的小草。待秋天坐穩天下,我也成了塊岸邊礁石,沉醉在朵朵愜意的浪花的撫摸中。
當我仰望樹梢那一片片由綠變黃、先黃后枯的葉子,看見它們幾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緊緊抱住生命的枝頭,像是守住了生命的關隘,讓秋風一波緊似一波的進攻,最終無奈地成為無用功。雖說我知道,隕落是它們無法更改的宿命,但它們的堅守,仍似美文一樣將我打動。珍惜生命,充實、快樂地度過每一天,成為我最樸素的心愿。我自然而然地沉醉于將這一心愿逐一變為現實的過程之中。
隨著秋意夜色一樣越來越濃,身上的衣物也史書的頁碼一樣,不斷添加。這既像關于昨天的記憶,如落葉一樣一層層加厚,似乎是要湊足一個整數,然后好存進大地的銀行。等到明年開春后,再本息一起支取,作為營造更加盎然的生機的資金。又像是對未來的憧憬,在循序漸進中,一層層涂抹生命的亮色,讓人生的價值越來越厚重。這樣想時,便沒有了秋景如春光一樣易逝的感慨,也沒有了對為低溫開具明證的濃霜的厭棄,沒有了對足音越來越清晰的冬天的恐懼。有的只是對以豐收為底色的秋天的欽羨,對以善解人意為本性的秋天的依戀,對以繼往開來為己任的秋天的感佩。這樣想時,我便如花朵沉醉于綠葉叢中似的沉醉于秋天的懷抱之中。
秋天雖出身炎熱,也曾有著“秋老虎”的惡名。但善于反省的秋天,很快放棄了張揚,內斂的樣子,如貴婦人一樣高貴。而且富有的秋天絕不當守財奴——散盡了果子散落葉,獻盡了籽粒獻秸稈,直至倉庫和灶膛打著飽嗝,連空氣里都彌漫著幸福的味道。因為秋天比誰都深諳“千金散盡還復來”之道。至于草木枯萎,萬物蕭瑟,那不是秋天的錯,是盛衰輪回的必然。
秋天也深知:前面是繞不過去的寒冷的懸崖。立秋、處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秋天一步一個腳印地從艷陽高照走到濃霧彌漫,從月朗星稀走到陰云密布,從溫暖愜意走向天寒地凍。面對嚴寒,秋天一臉坦然,毫無畏懼。一到秋盡處,秋天便頭也不回地跳下懸崖去。秋天知道,冬天早已給她鋪上了厚厚的雪被,海綿墊似的會讓她毫發無損。待到明年夏盡秋來,秋天仍然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
她那迷人的氣質、強大的磁場,仍然會磁石吸引鐵屑般讓我沉醉其中,不能、也不愿自拔。(徐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