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春華秋實,照我理解,春天景好看,秋天吃果子。立秋、處暑過后,早晚涼爽,八公山的果農開始驅車荷擔,走街竄巷售賣酥梨了。在秋天的壽州,感知氣候微妙變化的不是“春江水暖”的鴨子,而是鳥島上的白鷺,它們不打招呼,一夜之間,說走就走了。
中國古代文人有“悲秋”之習,那是特定時代感嘆自己的懷才不遇,歲月流逝。于我而言,注重節氣細微處的變化,是尋找美好的遇見。壽州城里的奇妙,有時只表現在不為人知的隱秘角落,需要你留心觀察。比如說,這個時節最適合到菜園里看花。
從北大街拐進紫城街,照直往前走,不要拐彎,盡頭就是西菜園子。巷子兩旁,次第人家。再往前,隔一戶兩戶,是一段籬落,水溝那邊,菜園一覽無余。秋陽燦爛,菜園里三三兩兩的人,戴著草帽,都在彎腰忙活。
迎面遇見一棵碩大的國槐,在我看來,槐樹的形象極其鄉土,扎根于鄉野,憨厚如鄉鄰。我站在樹下,感受它的樹脈深埋,枝繁葉茂,一陣風來,花落如雨。那細白的小花帶著淡淡的香氣兒,帶著沙沙的微響,落在我的頭上肩上,落在樹下停著的一輛架子車上,車里有籃子,籃子里有紫茄子和紅辣椒,再配上一粒又一粒的白槐花,好看極了。
前面有一畦韭菜,韭菜正在開花,開著那種一朵朵、一簇簇頂在葉尖上的細小白花。與槐花將開未開的月牙花形不同,韭菜的花,更小更碎,如細銀灑落,白霜覆地,再配上底下碧綠的葉柄,真像卷簾里窺聽的嬌羞少女。俗話說:“韭菜兩頭鮮”,是指吃“頭刀春韭”和初秋的“頂花韭”。唐末五代書家楊凝式作《韭花帖》,讓我們在“天下第五行書”中感韭花珍饈。只不過開花的韭菜要及時吃,鮮美只有一周左右的時間,然后在秋風中就要老梗結籽了。
眼下茄子、黃瓜、豇豆之類已近下市。茄子地里,一派枯葉,居然還有頑強開花的,也像要最后一搏,掛在枝葉間的小茄子,還沒長大,就一派老象了。好看的是那只隱在其中的碩大的茄種,上面系著一根紅絲帶,相映成趣。
看罷韭花的白,辣椒的紅也是菜園一景。印象中的南瓜是平民化的物種,它的滋味總是伴隨著兒時貧困的記憶,揮之不去。小時候看到的南瓜花都是貼著地開的,現在倒好,南瓜花都開到墻頭上了,攀到樹梢上了,如同要拿著喇叭對天下放歌一般,那么張揚和自信。只有瓠子花還是那般孤寂,在我一轉身一扭頭的剎那,顯得那么的一臉懵懂和無辜!对娊洝ば⊙拧贰搬︶︷~,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嘗之!笨涞氖丘~和瓠瓜的美味。但我覺得好看的還是瓠花,花瓣純白,沒有一點雜色,柔嫩如絹,沒有一絲皺褶。
最后遇見的是扁豆花,在地埂邊上,那架子好像不是專門給扁豆搭的,但它們當仁不讓,在絲瓜、南瓜的縫隙里擠擠挨挨就攀上去了。不但往藤蔓上攀援,而且與棚架纏繞抱箍得很緊,生怕掉下來似的,把那一朵朵紫色的花兒開在最上面,如一只只紫色的蝴蝶,翩然翻飛。宋代楊萬里在《秋花》里吟的是“白白紅紅”的扁豆花:“憔悴牽牛病雨些,凋零木槿怯風斜。道邊籬落聊遮眼,白白紅紅匾豆花!蔽以谖鞑藞@里看到的是紫色的扁豆花,白也好紅也好紫也好,都是美麗可親的。
如今,菜地越來越金貴,邊邊角角,都有用場。但菜農們也是有情調的,菜地再緊張,也要保留些可供欣賞的花草。比如誰家的美人蕉、誰家的指甲花……還有那一叢叢月季,大紅的、淡黃的、純白的……
眼下,秋老虎尚有威力,只要正午陽光照射那么一小會兒,能量就夠了。在瑟瑟秋風中,月季那碩大的花朵在我們面前搖曳不止,是相當受用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