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雨停了,現出斑斕的天空,一抹燦爛的晚霞橫過天際,給人一種希望。陸陸續續地,人們走了出來。徐徐的風,有鳥兒從遼闊的天宇間飛過。
村后池塘里的水向低處急速流淌,于落水處翻著白沫打著小小的漩渦,貼過去,多半能見著兩三條戲水的小鯽魚。那時,也沒有什么捕魚的工具。我和表妹玲玲常常是先跳進水里把水攪渾,因為腦袋瓜里記著老師說的“渾水摸魚”,魚兒看不清方向,便給了我們可乘之機了。表妹小我五歲,卻是男孩般的性格,一瘋玩起來,嗓子扯得老長。
我們把家里抬土用的筐放進水里,筐口對準魚從樹洞里往出游的方向,然后再把腳或手伸進在水里的柳樹根洞,胡亂攪和五六秒鐘,魚群便因為受到驚嚇而往外游,正好游進堵在洞口外的筐里,這時迅速地起筐,雖無大的收獲,也就三五條,但這足以滿足那時的我們了。
孩子的心性,總愿意多觀察,對于雨前那翩翩低飛在荷塘里的蜻蜓,尤其喜愛。清凌凌的池塘里有幾枝小荷,仿佛裊裊婷婷的舞女的裙,田田荷葉之間搖曳著三兩枝荷花,有的燦然怒放,有的含蕊初綻,有的孕育未開。這時,一只只蜻蜓在其間穿梭飛舞,時而在水面上輕輕點出串串漣漪,時而停留在含苞的花蕾上靜立不動,宛如一幅意蘊悠遠的水墨畫!我和表妹常常手里各拿根竹竿,竹竿的頂端綁著個薄薄的紗袋,四處奔跑捉蜻蜓。捉到后,我們會小心翼翼地捏著蜻蜓的翅膀,把它拿回家去,放飛在房間里,天真地以為它會捕食房間里的蚊蟲。
月光把蛐蛐聲映出了質感,伸出手,月光跳進了掌心,也接住了蛐蛐聲。我從雨棚下拿出一把馬扎,坐在院子中央,沐著月光,也浴著蟲聲。那棵老石榴樹,果實已綴滿枝頭,根邊的草卻多,一叢一簇地,從磚鋪的地面上擠出來,釋放出滿滿的綠意。想起那些年暑假時,跟表妹玲玲一起捉蛐蛐。表妹彎下腰來,見草多,皺起了眉,建議我一棵棵拔掉,說,一個院子,咋能這么荒涼。我卻說,就讓草長著吧,不礙事,還能喂蛐蛐呢。
我和表妹是把蟲聲當天然的交響樂來聽的。這些蛐蛐們,在月光里,舉辦一場盛大的演出。有奏低聲部的,有奏高聲部的,當然,也有奏中聲部的,齊聚舞臺,各負其責,各獻其聲。
玲玲初中后,便被父母送去學美容美發。其時,新式理發店剛剛興起。再后來,玲玲自個兒開了一家美容美發店。春節時回村,她已是楚楚女郎,如村后池塘里的出水荷花,而我仍然走在求學的路上。最終,考上了大學。
見面少了,偶爾還有聯系。一直到現在,各奔紅塵中。紅塵中,蜻蜓年年飛。(顧正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