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父愛如山,沉穩凝重,如定海神針般給人以力量。在我小的時候,每當餓了、渴了、冷了,總會想到去找母親,而每當遇到棘手的事情時,一定會去找父親求安穩、求幫助。
但是,這么多年來,有一個父親的形象卻一直讓我難忘,他是我一個同學的父親。小的時候我們都住平房,我和那個同學家同在一條街上,對彼此的家庭情況非常了解。同學的父親留給鄰里的印象是有些“娘氣”,在我們農村老家盛行“大男子主義”的地方,無疑是被看不起的,就連女人都在背后嘲笑他。
他的“娘氣”不是體現在言談舉止上,而是因為他包攬了家里一切女人的活計,比如針線活、洗衣、做飯。他的妻子是個粗糲的女人,身材粗壯,也不擅長家務和針線活,每天只顧上班,見了鄰居也少有打招呼的時候,在街坊鄰里眼中就是一個“男人婆”,不受待見。家里又恰巧是三個兒子,半大不小的年齡,很需要一個人細心打理。母親不擅長這些,只有父親勉為其難了。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父親這個角色代表的是嚴肅,是認真,是一種讓人多少有些敬畏的角色。與母親如水般的溫柔、如絲入扣的慈愛有著鮮明的對比。
而我同學的感受一定是不一樣的,也真是難為了這個父親。吃喝還好對付,做熟了就成,而穿衣就不那么簡單了。那時候生活困難,春夏秋冬,從里到外,衣服都是自家做的。我奶奶做得一手好針線活,也是熱心人,常常幫鄰居做些針線活。我經常在放學回家時,看到同學的父親拿著布料來請奶奶幫忙裁剪,或者拿來做了一半的衣服,向奶奶請教衣領怎么縫、衣兜怎么弄。
我從未聽奶奶在背后嘲笑過這個父親的“娘氣”,更多的是感嘆,感嘆他的不容易,感嘆他一個大男人如此心細如發,感嘆他對老婆的寬容和接納。最讓街坊鄰居背后議論的是他織毛衣的樣子,一家幾口人的毛衣毛褲,需要他一年四季利用閑暇時間不停地織。想想那個畫面吧,一個粗枝大葉的男人,手握幾根纖細的毛衣針笨拙地擺弄著,上一針下一針,并一針加一針。因為不甚靈活,有時嘴巴也都歪來扭去地跟著用力,現在想起來,那場面也是很另類的。
達·芬奇說過:“父愛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雖然這個父親不至于犧牲生命,但他犧牲的是自己男人的形象,他沒時間和左鄰右舍的男人們一起侃大山,沒時間和他們下棋、打撲克,更不會像一些男人那樣喝酒,然后大聲嚷嚷著……我們聽不到他埋怨,百轉千回只為一個目標,能讓自己的孩子生活得更幸福。
他的江湖也許不大,小到可能只有一個家,但誰也不能否認,他是家里的天。當一些人對他不屑、譏諷的時候,長長的毛線繞過他的手,變成溫暖的衣褲;柴米油鹽打理得井井有條,粗茶淡飯也香甜。
我們常說“父愛如山”,其實,父愛也可以如絲一般細膩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