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豆,是故鄉農村原生態、純手工做的一種家常醬品,曬好的醬豆既可作為小菜就酒下飯,亦可作調味品,可以說是農家餐桌上一道經典的美味食材。
做醬豆需要一個繁瑣而漫長的過程。記憶中,每年入梅后,母親就開始張羅著做醬豆了,她先是挑選一些飽滿、圓潤的黃豆,洗凈、浸泡,接著放進大鐵鍋里煮熟,然后撈出來晾干。這時母親會摘一些新鮮的葵花葉子鋪在竹篩里,把黃豆裹上一層面,使其互不粘連,接著均勻地鋪在竹篩上面,放到里屋的陰暗處,上面再蓋上葵花葉子遮塵擋蟲,任其霉變。
幾天后,黃豆開始長出白色的絨毛,等到白色的絨毛由白色變成暗綠色,黃豆也由淺黃變成褐色的時候,母親就把醬盆洗刷干凈,放入溫開水、鹽和些許醬油,然后把黃豆放入醬盆,用筷子攪均勻。這盆里的水、鹽和黃豆三者之間的配置比例很重要,直接影響到醬豆的品質和味道。調好醬,就進入最關鍵的程序:曬醬。
曬醬一般都是在出梅后,氣溫逐漸炎熱,在自家院子里的向陽位置修個醬臺放醬盆,醬曬得好壞,直接影響到醬的成色、味道和香醇度。現在想來,先人們之所以要選擇在高溫酷暑季節曬醬,雖然只是代代相傳下來的傳統做法,但其中的奧秘也許就是想把季節氣候的特點融入做醬的工藝吧。
因為進入酷暑高溫季節,烈日如“火”般炙烤著世間萬物,這時醬豆浸泡在醬盆里,正需要高溫的作用而發酵嬗變成醬。可是人間的柴火過于猛烈使醬豆被煮爛而失型、變味,而恰好這時的烈日就成了天然的“火”:熱而不焦,烈而不糊。特別在中午烈日的暴曬下,醬盆被曬得滾燙,醬汁也被曬得熱乎乎的,這種恰到好處的“火候”絕對是上天的恩賜……
不幾日,醬豆就會因高溫作用而發酵,醬盆里開始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醬香味。為了醬豆曬得均勻,母親常常拿著筷子在醬盆里攪動。攪拌醬豆也有技巧,不能亂攪一氣,必須順著一個方向,這樣醬豆才能曬得更透、發酵更均勻。隨著時間的推移,醬汁會變得黏稠,醬香也逐漸變得濃郁。在母親看來,最好的醬品絕對少不了大自然的參與。晚上,母親會把醬盆上的玻璃蓋掀開,讓醬盆口對著日月星宿,使醬豆接受夜風吹拂、甘露浸潤,汲日月之精華,濯天地之靈氣,使醬豆與天地日月渾然一體……
從梅雨時節煮黃豆曲變,到入伏時裝盆曬醬,再經過一個夏天高溫環境下的自然發酵,生醇成脂的微生物才能生長成醬,這正是遵循了時節特點的古法制醬的傳統手藝。
秋后,母親把曬好的醬豆收集起來,裝進罐子里存放。吃的時候可以加些蔥蒜炒成熟醬,就飯、蘸饅頭,炒菜、調味、拌面都行,可以說是農家人餐桌上一道“百搭”食材。
母親的醬豆,浸潤著母親對家人、對生活的摯愛,她是把個人的感情做進了醬里,因此,母親的醬豆有一種家的味道,有一種陽光的味道,也是一種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