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念君子，溫其如玉。”這八個字緩緩從《詩經》里走來，有光陰的醇厚，亦有風沙漫漫、紅塵萬丈里修煉得來的超凡脫俗的柔軟。讀它的人忍不住一下子就沉陷在了軟軟的云上之境，眼前風和日麗，鋪天蓋地都是歲月靜好。
不久前，我陪家人去上書法課。書法老師給人的印象非常好，溫文爾雅，豐神俊秀，如玉般泛著舒朗的光。其實，他很年輕，不過是碩士剛畢業，因為從小到大都在習書法的路上曲曲繞繞，喜歡著堅持著，整個人就有一種很美好的靜氣。
溫潤如玉，自古總是來形容男子的品貌，而如玉般美好的不單是男子，女子亦然。
《今生今世》里有一篇《世上人家》寫的是斯家，斯家太太的為人處世堪比玉美。斯家靠斯太太親自經營，家境并不寬裕，但她凡事明白，出手大方。她做事端正認真，輕快敏捷，像早晨露水里山川草木的爽氣。“到了太太面前，便怎樣的自輕自賤者亦會覺得自己原是個上品之人，便怎樣的失意者亦覺得世上原不會有絕路，人人都說太太好，太太明亮。”斯太太說話行事像春風，待人接物總留有余地。
最近在聽蔣勛的細說紅樓。吃過晚飯，在客廳溜達，手機里蔣勛先生溫厚的聲音緩慢圓潤，親切至極。這段晚飯后的消磨時光一下子不同了，變得玉一樣的溫潤美好，讓人忘記時間。而蔣勛先生講到《紅樓夢》中的“玉”字，內涵豐富，非常精妙，最終也回歸到了時間這個本質上。
蔣勛先生這樣釋義：“《紅樓夢》中，‘玉’這個字用得很謹慎。黛玉、寶玉、妙玉、蔣玉菡，三百多個人物只有四個人名字里有玉……作者使用這個字有非常深的隱喻。從中國傳統來講，玉代表一種瑩潤的東西，石頭經過人的愛惜、觸摸，經過人的血汗浸潤，最后就變成了玉，所謂‘美石為玉’。玉代表了人的心靈間的相通。孔子說，切磋琢磨以后變成玉。人跟人怎么相處都處不好，就是頑石相見；如果越處越好，最后達到完全融洽，就是玉跟玉的關系。孔子認為君子跟君子的相處是慢慢相處到彼此沒有摩擦，沒有沖突，就是玉的關系。所以玉也許是在講一種時間。寶玉本來是一塊頑石，經過日月修煉，才變成一塊玉，石頭變成玉是因為時間的鍛煉。”
原來，寶玉起先不過是普通的石頭而已。人之初，性本善。《三字經》作為中國的傳統啟蒙讀物，其實也在講時間的問題。從一開始來到世上，誰不是普通渾厚的石塊？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日月修煉，石頭變成玉，多少浩浩蕩蕩的光陰在流淌，才能修得這樣美好的境界。臺上一刻鐘，臺下十年功。那些溫潤如玉的人，無關年齡，卻有光陰的味道和痕跡，是有故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