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母親節那天,遠在深圳工作的女兒,一大早就給她的母親發來了節日祝福語,并發了個寓意吉祥的666元紅包。妻子高興地將手機打開給我看,我滿臉欣慰地微笑著,卻又一次想起了辭世已25周年的母親。
多少年來,母親就像一部百科全書式鴻篇巨制放在我的案頭或枕邊,隨時供我翻閱,讓酷愛讀書寫作的我受益匪淺。自母親1995年8月20日駕鶴西去至今,我曾寫下《弓與箭》《母愛》《在母親的辭海里》等多篇詩文并公開發表,以表達我對母親的無限感激之情和無比懷念之意。今天,那些曾讓母親傷心無比的往事,又像魚兒一樣躍出我記憶的水面,激起一圈圈酸澀的漣漪,圍繞著我的身心轉個不停。
母親一生生育了十三個孩子,卻夭折了大半,最后成人的僅有六人。
母親曾數次給我講述過讓她心如刀割的一件傷心事。那是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的事:均不滿十歲的大哥與二哥同時患上了急性白喉病,可父親四處求人僅弄來一支救命的特效藥,醫生說只能救活一人。無奈的父母只好按農村長子為上的習俗救了大哥,卻眼睜睜地看著二哥依偎在母親的懷抱里,痛苦地死去。心如刀割的母親每向我提及此事,都淚如泉涌,無助、痛惜之情像一把利劍,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母愛的盾牌。從此痛苦的泉眼就從未干涸過。
更讓母親始料未及的是,個頭最高、長得最漂亮的二姐,在不顧母親的反對(據說父親較為支持),嫁給了比自己大十多歲的裁縫二姐夫——父親與二姐均堅信“荒年餓不死手藝人”,這似乎成了他們反駁母親的最佳理由。遺憾的是,婚后不久,二姐便患上了癲癇病。我還記得二姐發病時的慘狀:隨處倒下,口吐白沫,不省人事。1975年,二姐因在池塘洗衣時發病而掉進水中,溺亡。如此飛來橫禍,讓年過半百的母親很快滿頭白發,常常暗自落淚。
而命運似乎就是如此捉弄人。母親尚未從喪女之痛中走出來,1976年,一向身體康健的父親因突發“肚子疼”而查出已是直腸癌晚期。1977年正月初四,64歲的父親被病魔吹熄了生命的油燈。這禍不單行的黑暗時日讓母親一度無所適從。但為了把我這個剛滿十歲的小兒子培養成人,母親不得不負重前行。
歷盡千辛萬苦,母親帶領哥嫂,勒緊褲腰帶將我送進了位于天堂蘇州的某本科大學的校門。這讓母親自豪了好一陣子。可悲哀又很快降臨。比我大24歲的大姐,因肝病未能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而最終延誤成肝腹水,在我上大三那年,47歲的大姐極不情愿地畫上了生命的句號。這對母親而言,又是多么沉重的一擊。好在此時的母親似乎慢慢習慣了命運的殘酷。換言之,生活中的種種不幸也都成了強弩之末,再也不能穿透母親這張魯縞了。
隨著我這個小兒子大學畢業、參加工作、結婚生女,母親心頭的最后一塊石頭落了地。盡管因為白內障未及時得到有效治療和流淚太多而雙眼失明,年過古稀的母親還是度過了一生中最為幸福的幾年時光。遺憾的是好景不長,已是心寬體胖的母親血壓日益升高,終因中風而癱瘓了七個月,且口不能言,最終撒手人寰。給我留下了無窮無盡的哀思。我能做的就是用這些哀思精心編織成詩文,權當獻給母親的祭品。真心希望母親能笑納且稱心如意。因為即使陰陽相隔,我和母親的快樂也是相通的。(徐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