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人忽然變得非常感性起來,情緒也如此時的天氣,變得讓人難以捉摸。譬如,會莫名地迷戀一些花的名字,覺得每個名字都是那樣的恰如其分,那樣的好。有時候,這種簡單的感觸或是想法好像沒有一點道理可言。可是事后想想,一個人在一個季節里怎么就會這樣毫無道理地失去了理性呢?可是細一想想,又覺得,這也沒有什么不好,能因感受到它們美好的一面而開心,或是因它們的凋零而傷感,又有什么不好的呢?總比在這樣大好的季節里表現出的無知無感要好許多吧。
早春,梅花、玉蘭、迎春、杏花、櫻花、李花、桃花紛紛地開了,好像春天會就此熱鬧起來似的。可是在春花中,人們最喜愛的還是牡丹花吧。劉禹錫詩中寫的“花開時節動京城”里的“花”,便是牡丹花。洛陽人通常說的看花,也是特指看牡丹花的,在他們心中,大概只有牡丹花才可以稱之為花吧。從七八年前,我家開始用花盆栽種牡丹,到現在陽臺上已經有八盆、五個不同品種的牡丹了。盆栽牡丹,雖然不太好管理,卻是非常讓人喜歡的一件事,不只是開花時賞花,單單是那些牡丹的花名,說著聽著,就能給人以一種非常美好的想象。
歐陽修在《牡丹譜》中說:“余在洛陽,四見春”,這四年中,歐陽修雖未見牡丹花開之盛,但卻因愛牡丹花,仍著譜以記之,特別提到了許多種花名,并條分縷析出牡丹花命名的一些規律,“牡丹之名,或以氏,或以州,或以地,或以色,或旌其所異者而志之:姚黃、左花、魏花,以姓著,青州、丹州、延州紅,以州著”,其余還有細葉壽安、甘草黃、一百五等等,如此種種,不一而足。歐陽修大概是喜愛那些美好的名字吧,在紙上見到花名,他的心中大概是會想起它們花開時的樣子吧。
一百五,是牡丹花的品種名,它不是指牡丹花開的朵數,也不是指花色,而是指它的花期。一百五是牡丹的早花品種。唐宋時,洛陽的牡丹一般要到谷雨前后開,故又稱谷雨花。而一百五,在冬至后一百零五天時便開了,比其他牡丹的花期要早了半個月。最早開的牡丹花,當然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了。王象晉在《群芳譜》中說過,一百五是重瓣白牡丹的代表,其花冠大如碗,花瓣長三寸許,花蕊黃色,花心深檀色,枝葉高大,葉片稍大且尖長。
雪映桃花,也是牡丹中花期較早的品種之一。雪映桃花的花冠大,初開時,花色粉紅,在陽光下,或是雨中,艷若彤云。但它的花色會漸漸變淡,開到后來,花瓣的邊緣已經雪白如玉,而花瓣的底部仍帶著淺淺的粉色,如桃花映雪,煞是好看,真是花如其名。
綠幕隱玉的花鈴現鈴早,開花卻遲。早春,我在郊外花圃的時候,發現的第一朵牡丹的花鈴,就是綠幕隱玉。在花鈴的尖端,花萼已經綻開了一點,能看見那一點點豆綠的花瓣。可是其他牡丹先后開花的時候,綠幕隱玉的花鈴還沒有什么動靜。綠幕隱玉的花色翠綠如玉,但花開后會慢慢變淡,重重花瓣呈現著深淺不一的綠,純粹得像是玉片雕琢而成。
烏金耀輝的花色深紫,黑豹的花色比它更深一些,它們都是少見的深色花,花名如此形象生動。
花王牡丹,花色正紅,菊花型,花大如盤。花王的花一開,站在花圃一角放眼望去,滿眼花開,那樣盛大的花開,是有王者氣象的。牡丹是花之王者,花王是牡丹中的王者。可我并不喜歡這樣太過霸氣的花開,更欣賞姚黃、魏紫、趙粉、豆綠、洛陽紅之類的品種,它們才是傳統牡丹中的精品,是真正的花之王者。
孔子說,學詩,可以“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春天,在看花的時候,我們也應該去記住那些美好的名字,記住那些名字中所隱含的深意。(章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