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節氣，靜悄悄地向晚來到淮河岸邊，稍暖還涼的空氣從淮河北邊廣袤的田野掠過河水拂蕩河南城區的街巷。天氣預報沒有雨落降臨在今天這個節氣來到的日子，所有只讓人想像淮南的雨是蘸著陽光的筆鋒，在淮河兩岸抒寫出一行濕漉漉的春聯。
彎彎繞繞、寬寬窄窄的濕冷的河面昨夜尚在明月與亮星的籠罩里將波浪拍擊向泊系在淮河渡口邊的輪船邊，回漾出道道的銀鱗，如詩畫般誘人，今晨便又化作粼粼的碧溪，緩流向東。那些在寒風中蜷縮萎靡了整冬的柳枝，此刻竟柔軟得能纏住早歸的鹡鸰，灰褐的枝條滲出鵝黃，像小鴨新長出的絨毛。
清晨的霧還未散盡，渡口的船工已解開纜繩，馬達轟鳴聲，船頭鐵板翹起與鐵錨升起的吱呀聲驚醒了河灘。水鳥和斑鳩們撲棱棱掠過蘆葦蕩，翅膀尖沾著細碎的水珠。它們落在新翻的菜畦邊，歪頭打量著趕早下地的老農。翻開的泥土泛著黑亮的光澤，蚯蚓在壟間游走如草書，惹得鳥雀們蹦跳著爭搶，尾羽在薄霧里劃出溫柔的弧線。
太陽照常升起，高高懸掛，此時舜耕山巔上的梅園最解風情。黃梅還矜持地裹著金裘，紅梅已迫不及待披上霞帔。花苞綻裂時，細雪般的香氣驚醒了山間沉睡的溪澗。去年枯黃的菖蒲叢里，嫩綠的劍刃正破水而出。幾個稚童蹲在青條石上，盯看小魚在倒影中游成流動的墨點，忽然有早開的小花落在水面，漣漪便成了漾開的胭脂。
小竹林深處裹著赭色外衣的小筍頂開腐葉，像嬰兒攥緊的拳頭舒展沾滿霜露。更遠處的山腰環山步道上，身著紅紅藍藍衣衫的晨練人在云霧中時隱時現，他們的身影不時透過樹枝間，一閃一閃地點綴了早春的山林。
學校的新學期已經開啟，潔凈的窗欞下，學生們搖頭晃腦早讀背誦著唐詩宋詞與經典名篇，瑯瑯的書聲穿過走廊，越過校園墻頭，竟與街巷角里小販們的吆喝叫賣聲混響成一曲城鄉獨特的協奏曲。
暮色里，由山南緩行到山北，越過山嶺，走過田野，穿過隧道，踱過老街，漫步渡口，河邊擺渡船載著晚歸的農人，船槳攪破的河面泛著金紅，恰似打翻的胭脂盒。岸邊蒼蠅館店和小酒肆飄來新釀的米酒香，混著前幾天雨后泥土的氣息，釀成令人微醺的春醴。
淮河在這般熱鬧里愈發豐腴。它記得每粒蘇醒的種子，每片舒展的新葉，每個被細雨浸潤的笑容。當星辰落進河心中的漩渦，那些打著旋兒的光斑，分明是春天在清點她數不盡的珍寶。
(程晉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