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出生就認識了他,注定了的,因為他是我的父親,我喊他“爸爸”。
除去還沒有記事的那幾年,在我前十幾年的記憶里,和父親一直都是劍拔弩張的關系,總是會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比如他讓我注意保暖多添些衣物或者讓我不要挑食多吃幾口飯之類,這些根本小到可以忽略的,又或是出于好意的關心,卻一再成為戰爭爆發的原因。青春期的叛逆在我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證明,從開始的據理力爭再到后來的無理取鬧,看到父親怒氣沖沖的樣子,我也毫不示弱地表現出倔強的態度。
直到我離家去外地念書我們才開始和平相處,臨行前的那幾天,父親都很沉默,他總是靜靜站在房間門口,看母親幫我收拾行李。他曾經是我頭頂的一柄大傘,小的時候他帶我玩耍,在公園把我高高地舉起放在他的肩膀上讓我可以越過人群看得更遠。而現在,一直在他羽翼下的大女兒要離開家,離開他的庇護獨自去生活,他有太多的不放心,有太多的叮嚀。并不是父親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愛,只是父愛的偉大不像母愛清晰地展現在我們面前,他把他全部的呵護藏在心底,安靜地付出,悄悄地流露。
他常常說母親太寵我,母親說小時候一直都是他在寵我。是啊,每次母親要罵我的時候,都是他擋在我的前面;每次我被母親罰站的時候,都是他幫我跟母親說好話;即使是工作后,他仍小群、小群的喚我,帶著專屬的寵溺。回憶不請自來,越來越清晰,所有美好的情感都是被辜負被浪費以后,才能從記憶里將某一段拎出,拍拍上面積的塵土,感嘆沒有好好地去感恩。
記得父親健在那幾年,我和他依然常常有分歧,只是每當硝煙開始彌漫戰爭即將爆發時我們都默契地選擇了沉默來表示對對方的不認可,而不是費力地去解釋或是爭吵。我想要他站在我的角度去想問題是不可能的,就好像我一直沒有辦法去深入地了解他、站在他的角度為他想。我看不慣他做每件事都未雨綢繆,想好了從開始到結束的每一步預計到了每一個會出現的分岔;他也看不慣我毛毛躁躁的固執地一意孤行。但是他一直默默站在我身后,看我一路奔跑,偶爾摔跤,有時彷徨,并且在我橫沖直撞被誤解甚至闖禍的時候,第一時間沖出來給我收拾攤子并教會我道理。也一定要到那個時候,我才肯低頭承認,父親從小就教給我的那些道理是對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國人都不善于表達感情,“我愛你”對著男伴女伴一遍遍地說,卻難以跟養育自己的父母啟齒。我也是其中之一,也許是因為羞澀,因為要做一個倔強的孩子,也許更是因為不知道怎樣表達才會顯得不是那么的唐突。父愛如山,他將所有的感情都隱藏在那偉岸的脊背上,隨著歲月流逝而積淀。父愛似水,他將所有的愛都化作流水,從我心頭流過,伴我跋涉人生旅程。哪里有我,哪里就有流水的足跡。
父親您是我心目中永遠無法逾越的一座高山,永遠是我學習的榜樣。他是我爸爸,我們是父女,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田家庵·史太群)